不得不承认，被人绑着手脚，当成牲口一般买卖，着实不是太舒服的一桩事。
小时候，每每家里置办或者发卖奴仆的时节，底下的妈妈们也绑着三两个唉声叹气的人，跌跌撞撞的出入过府门。可是谁又曾想，如今这运数流转，自己的手脚也生生被绑成那般模样。小厮把绑好的妙洵放到板车上时，倒也稳妥的不曾磕碰。蔡姓牙婆特意嘱咐，否则买家看见伤痕，不要了则罢，欲留下因伤压价反而不美。
穿大街，过小巷。周遭过往的人哪怕看见，也只是淡淡的瞄一眼，接着忙自己的事去了。买卖奴仆本身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人牙子走街串巷再平常不过。
可妙洵毕竟也是做过官府家的小姐的，教养于身，这样被人像捆猪一般走街串巷的招摇，着实是死的心都有了。自是哭喊过，但事情反而更加糟了，本来牙婆说了不用蒙面堵嘴，也是怕绳子淤痕上脸不好转卖。舅妈陈氏却见妙洵哭喊动静太大，怕惊动街邻，硬生生命牙婆把妙洵嘴堵上。
发卖良家女子不是善事，惊动官府衙役询问少不了打板子流放。
后来也哭累了，喊哑了。庞家势大，没人敢细问一二，妙洵也就不再叫喊了。同车上还有两个也是十几岁模样的女孩子，亦是细声垂泪，不做哭喊，
走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车子经过城西的一亮堂的府门，转弯百步再至斜后边小门前停下。早有一个妈妈并几个小厮，坐在门前的柳树下石墩子上，插科打诨的等着牙婆送人来。见送人的车到了，才掸了掸屁股直身向前。
“哟，王妈妈，您老怎么自己出来门口等着了......”蔡婆子疾步向前欲搀起眼前这位金主。
“也不是特意的等你，早起爷儿们书房采买的书童才归置了教引，安排了住处。我这老手脚来来回回也进出好几趟了，趁着接你送人的名头，我也好歇歇”王妈妈自顾自的掸屁股，也不接蔡婆子的手，蔡婆子只能笑呵呵的陪衬道“要是听说少爷们书房需要人，该早告诉我的，正好趁着这档子把人一块儿送来，也不用王妈妈这么辛劳了......”
王妈妈白了一眼说道：“你个老货，拿钱没够！怎么我们府上置办奴仆还全赖上你了？还好意思说，前儿你送的三小姐的洒扫捅了多大的篓子，惹得小姐一见着我就恼，我也是好几天都不敢进后院，生生赔了些银子买些新巧儿的玩意儿送去，这章才算过去。”
蔡婆子早已脸上惶恐，手脚忙乱的做礼赔笑的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连累王妈妈受这一遭儿！也是那孽障手脚不利索，偏偏一个水印儿收拾不好，污了千金姑奶奶的裙角，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行啦，本来也不全怪你，也是教引的妈妈耽误。但头一天进来就这样，你也脱不了干系......”
“是是是，妈妈说的都是，新巧儿的玩意儿的钱我一定加倍的赔给您.......”
“我意思也不是跟你要钱！”王姓妈妈打断牙婆说道：“本来里头管事儿的说了，再不找你。可想着女娃子也就你这里还能挑出些周正的，才派小厮唤了你。只是望你再勤谨些，莫要再送些歪瓜裂枣进来。”
“哎呦，不敢不敢！给我一千个胆儿也不干的。府上的人口采买我向来拿捏的是最谨慎的，不敢不用心......”蔡婆子连忙摆手道。
“行了，聒噪了半天，没干正事儿。看看人吧。”王姓妈妈缓缓走到板车前来回看起来。
“怎么就这三个？虽说买的不多，你也该预备多些给我挑！蔡婆子，您是真不想做我们府上的事儿了啊！”王姓妈妈不满的说道。
“哪有的事儿....这三个可是我千挑万选才拿来的，都是好上加好的胚子。过府上教引约束，定能让府上爷爷奶奶们称赞妈妈干事得力.......”蔡婆子慌忙接语道。
“都是哪儿的人？”
“两个苏杭的，一个本地的......”
“本地的？这是哪家里的撵出来的，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吧？”
“没犯事儿。模样还拔尖儿，还能唱的一首好曲儿呢！”蔡婆子边说边让随从解开妙洵和两个女孩子的面罩给王姓妈妈看。
“倒是都长得不错，来路正不正？别拔了萝卜又带泥......”
“这两个外地的保证清清白白，至于这个......”蔡妈妈望着妙洵，拽着王妈妈附耳低语起来。
......
没一通功夫，只见王妈妈本是平静的脸突露惊诧。
“蔡婆子，你疯了！”这种事也找上我们府来？这人不是贱籍，你敢发卖，就不怕官府询问了判你个流放尝尝？”
“哎呦，我的王妈妈，你莫作声。这种事儿又不是不多，就我手上每年也经个两三桩。官府不让卖良家女子为奴，那是有原告声张告上官府。但大约都是没有原告，官府大老爷们日常忙成那样，才懒得管哩。”
“这模模糊糊的来路，我可不敢收下！你趁早带回去。莫说是我不收，即使我收了，里边爷爷奶奶们查问起来，也是不成的。”王妈妈摆摆手说道。
蔡婆子赶紧拉过王妈妈到一边儿，悄悄的说道：“可是府上大小姐要的又要眉眼周正，又要略通文墨，实在是不好找啊，莫说我这儿，就是整个益州城百姓都做人牙子去找也是难寻。再者说里头的姑娘们既然示下，您老捱过了这差事才是正道儿啊。本家说了，发卖之后任凭生死，绝不报官的，本家舅娘也来做保，您老放心吧。”
“可是万一......“
“您老放心吧，万一本家找上来，有我在前边挡着，怎么也找不上您老的。”
“有字据没有？万一里边管事和爷爷奶奶们问起来，我也好交待”王妈妈问道。
蔡婆子连忙把怀中早已准备好的字据交到王妈妈手中，王妈妈看了一下，抬头又说道：“人我先带进去看看，不行的话再找你带人回去。那两个来路分明的你可以拿银子回去，这个的银子不能先给你，万一不行，你再走一趟带人吧。”
“这......”蔡婆子眼看不能立马兑现银子，泛起了惆疑。
“要是不行，那此事还是作罢。你也是，我们这么大的家业，你还怕跑了不成!”王妈妈白眼说道。
一则是妙洵来路本身模糊，不好出手，二来王妈妈这里给的价钱他地儿也比不上，索性再待几天，看看成否再说银子也是。蔡婆子想了一下，这才说：“好吧，听王妈妈的......”
王姓妈妈这才吩咐一个小厮带着取银子对牌并蔡婆子去账房兑银子，自己则带了剩下的人押着三个女孩进得后门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