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军看着戴着手铐,坐在对面讯问椅中的王国涛。此时王国涛正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状态。他脖子上的血管根根突起,面部表情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失落,一会儿若有所思。眼睛里也开始充血。他在向李红军炫耀着自己的作案过程,手段以及藏匿凶器的方法。说到得意之处,他会轻轻敲几下讯问椅上的木板。其实人的心态在极度恐惧以及极度亢奋下最容易出现崩溃。显然王国涛属于后者。这取决于其性格中的极度不安全感以及极度控制欲。此时他口中所说的事情更像是在杀死一只毫无相干的野猫野狗,而非是与其朝夕相处了6年的女友。李红军又看了他一眼,既然知道凶器的藏匿地点,证据链的最后一环也扣上了。这件轰动全省的杀人碎尸抛尸案也该画上句号了。
李红军走出讯问室伸了个懒腰,他已经将近四天没有合眼了。案子结束了他准备好好睡一觉,顺便请几天假,回家看看自己老母亲。自从分到常市刑警队,他已经三个春节没有回家过了。别看李红军年轻,他可是刑事鉴识学博士,犯罪心理学博士,行为心理学硕士。
推开家门就见院子中央支着张长桌,老母亲与邻居的大姨大妈们正玩着骨牌。见到李红军进门先是一愣。便扔下骨牌跑了过来。老太太伸手在李红军的背上拍了几把,嘴里嘟囔着说以为他把家在那儿给忘了。引来邻居老姐们的一阵哄笑。最后抹了几把眼泪,便拉着李红军到处跟老姐们炫耀着,引来的又是一阵极尽羡慕的数落。看见主人家的儿子回来了,邻居们也都十分识趣的走了。给他们母子腾出来说话的时间,话没说几句,李红军的母亲便张罗着开始做饭了。这时候李红军的父亲还没有下班,他是镇农机站的技术员。
“等你爹回来,你们爷俩好好喝几盅”老母亲兴奋的说道。
接下来几天李红军的老母亲便开启了串亲戚的模式,原本李红军准备穿便装,可是拗不过母亲只得穿上了警服。只要没出了五服的亲戚几乎都走了一遍,就剩下本镇的几家亲戚没有去了,其中便包括三表舅家。
在镇上三表舅也算风云人物,曾经在省城读大学。只是后来听说,因为作风问题被大学开除了。也许受到了打击,头十来年竟在省城里靠捡垃圾为生。后来大舅姥爷病危,便从省城回来,留在老人身边尽孝了。大舅姥爷的家境算起来也算是好的,大舅姥爷是县粮食局办公室主任,大舅姥姥是县供销社的会计。大舅姥爷属于内秀型的人物,文采颇佳写的一手好字。楷书隶书可以说已经登堂入室。大舅姥姥精明泼辣,老于世故。三表舅遗传了大舅姥爷的文采以及大舅姥姥的精明细致。从小便出类拔萃,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三表舅有些踮脚。平时走路几乎看不出来,可是只要跑起来就显的要摔倒的样子。
李红军整了整警服,敲了几下三表舅家的街门,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儒雅中透着些许伤感。
“虎子来了,进屋坐!”伸手拉着李红军进了院,爷俩进了堂屋,三表舅右手指了指堂屋桌子旁的椅子让李红军赶紧坐下,眼晴却不经意的瞟了一下屋里墙角的一个落满灰尘的行李箱。李红军用余光扫了一下,这个行李箱他还真不陌生,因为这个行李箱李红军和几个发小差点被三表舅揍了。爷俩东家西家闲扯了一会儿,李红军起身告辞,三表舅也不谦让直接把李红军送出了门,出门时他特意帮李红军整了下警服,回去的时候他又再一次看了一眼墙角。
李红军在家里待了五天便回到了常市刑警队,可刚回到队里便接到了去省公安厅培训学习命令。他只得匆匆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赶往火车站。
理论学习有点枯燥无味,但是案例分析时却有一个案件引起了李红军的注意。这个案子已经发生了26年了,被害人是一女性大学生20岁左右,尸体被分解成数块,并被随意丢弃在不同地方。且被害人社会关系单纯,不存在明显的社会矛盾。案发第一现场不确定,凶犯性别不确定,作案凶器不确定,抛尸第一现场不确定,由于抛尸现场大多集中在居民生活区,使得现场被人为的污染,不能准确的显示出抛尸现场的最原始状态失去了最原始最基本的信息,只是成为一个抛尸现场的基本呈现。由于缺失的太多,指向性证据太少所以成了一个悬案。
当李红军看到被害人衣物照片时,他的眼球猛的收缩——一件大红色半大风衣。李红军的思绪回到了19年前自己八岁的时候,一个闷热的下午由于家长不让他们下河洗澡很是无聊便玩走了躲猫猫,他带着钢蛋和小辣椒躲进了三表舅家里,三个孩子瞎折腾半天出于巧合打开了三表舅的一个行李箱,里头有一件红色的半大的女式风衣,一件白衬衣,一双擦的 锃亮的三尖头皮鞋,正当几个孩子玩的起劲儿时,就见三表舅拿着一把砍柴刀进了屋,脸扭曲狰狞让人有些害怕。他手里的柴刀抬起来两回,到最后也没举过头顶!小辣椒吓的大声哭了起来,三表舅脸色一缓挥手喝退了孩子们。从那以后李红军再也没有独自去过三表舅家,直到前两天那次是他19年间第一回独自过去。李红军仔细回忆了当时三表舅的微表情,他得出一个结论:当时三表舅心里有些慌张,他并不愿意李红军进屋,更有甚者行李箱里有着同李红军身份相悖的东西,半大女式红风衣?白衬衣?三尖头皮鞋?!李红军不敢确定,他从省厅物证室要了一份这个案件资料准备仔细研究一下。
培训结束后李红军直接跟队里请了假,开车直奔老家。进了家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同老妈打听起三表舅的事来。不问还好,一问老太太眼泪下来了。
“你三拐舅命苦呀!!!!!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被个贼女子害得疯疯癫癫得,到死都不得安生!!!!”
“死了?!三表舅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回来以后半个月!!!”
李红军听了一脸错愕,这也太巧了。
“到死都抱着贼女子的照片,披着个红褂子入的殓!!!!”
“有照片儿?!在哪儿呢?!”
“都一起烧了!!”老太太抹着眼泪说道。
李红军心里一沉,他知道一切都晚了。三表舅曾经是大学里的团支部,文采好人也儒雅,一来二去便和团支部文艺委员有了思慕之情,大四那年那女孩也曾来过大舅老爷家,没成想留校任教名额由三个变为了两个,这样那女孩必须回淮北老家。再后来女孩告发三表舅有生活作风问题,直接被学校开除了,而那女孩也如愿留校任教了。三表舅也变的有些偏执疯癫了。听完母亲的话李红军久久不能平静。听母亲对那个留校任教的女孩长像的描述竟然与26年前被害女孩有着七分相似。李红军推算了一下两人的年龄差,女孩遇害时三表舅36岁,这正好是他在省城捡垃圾得第12个年头。无论如何,一切皆为往事。李红军决定明天去祭拜一下三表舅,种种迹象表明三表舅也许不是无辜的。也许这只是个巧合。
站在三表舅坟前李红军打着火,把一张宣纸点燃,上面用楷书工工整整得写着:你是无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