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墨坐在我身边抬头仰望这漫天光雨,绚丽的光华在他脸上流转不歇。
“师傅,为什么不说话?”方才抛出的疑问仿若石沉大海,我不由侧头看他。
瞿墨双眼微阖,闻言轻声说了一句:
“送别礼。”
“送别礼?”我更不解了,“我又不去哪儿,送什么别?”
他转向我,眼眸一时若夜雾笼江般深浓,隔绝了周遭所有的五光十色。他凝视着我,低沉的话语一经出口便当即融入了微醺的夜风之中:
“不,你要离开这里。”
“……去哪儿?”我自然而然地跟着他放低了嗓音。
经过之前那番闹腾,此刻的瞿墨已然沉静下来,只是从他依旧朦胧的双眼还是隐约可以瞥见几分未消的醉意。他说话间泛出一阵奇异的安宁感,就像在每个平静的夜晚浅吟低唱着的海面。
总觉得眼下这气氛虽好,但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又沉默了半晌,瞿墨脸上的表情忽而一松,看向我的眼里含了浅浅的笑影。“为师要去红阑野,作为徒弟难道你不同去?”
“是这样……吗?”他神情的这一细微变化被我尽收眼底,不由得就让我对他这番话生出些怀疑。想来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否则他刚刚那段异样的沉默根本就没有必要。
“怎么,你不去?”然而他表现得很笃定,看样子是打定主意准备避开这个话题了。
自知再深挖不出什么,我暗暗叹了口气,只得回道:“去,当然去。徒弟总该跟着师傅的。”
我稍微有些懈气,抬头欲再看看这场如梦似幻的光雨,然而这才注意到它们即将消失。于是转而问瞿墨:“对了,我还不知道师傅你是如何做出这么漂亮的烟火的?”
醉了的瞿墨比平时要更有耐心。听到我发问,他当即心平气和地给我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种烟火的制作是把原有的各类仙法分解然后再重组到一起,故而才会有如刚才我看到的那般炫彩的光效。然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不是每种仙法都能和谐相容,一旦起了排斥反应很可能会酿成一场破坏力极强的爆炸;同时因为要把本是攻击性质的东西转变为观赏性质,所以在取量的把握上要很讲究,少了不能显示出应有的漂亮效果,多了又可能会伤人。
“若是如此,师傅你刚刚做的那些就已经很不错了。”我由衷地称赞道。
然而他只是不显山不露水地摇了摇头:“那些还算不上成功。”
“唔……好吧,那你再接再厉。”对于这种事他自己肯定比我这个单纯的观众要有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再多言反而显得客套。
“既然这种烟火如此难做,那这些应该不全是在今日做完的吧?”
“大部分是以前没事的时候做的,一小部分是得了‘春风’之后才做的。”
春风?
——我想起来了,“春风”的功能正是“兼容并包”……原来,还可以这样用啊。难不成瞿墨就是想用它来……咳,再怎么说他应该还没无聊到这份上。
“那干嘛要全部一起放?混在一起不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么?”虽然他嘴上说这些烟火全是为我做的,但这么大的规模果然还是有掺水的成分在里面。
他闻言斜睨了我一眼,继而习惯性地拍了拍我的脑袋。“现在说这种话,方才又是谁在看那些混在一起的烟火时看呆了的?”
“这个嘛……或许不混在一起会更好看呢。”
“贪心。”
我旋即凑近他一些,装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说实话吧,是不是因为你做的其实很丑所以才不敢单独放出来?”
“胡说,我做的这个烟火放出来其实是一只凤——”听到我贬低他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成果,瞿墨当即不服气地辩解,只是话说一半却戛然而止。
“……”至于我,在听到那个“凤”字的时候也是一愣,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莫非他是想说,他做出来的烟火在夜空绽放之后其实并不会简单地呈现出花形,而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原来他此番做这一切的根源,还是为了凤兮。
“你不要多想。”醉酒后的瞿墨不像平时那般巧舌如簧,自知说漏了嘴也并不多作掩饰,当即搂过我的肩像是安慰。
“师傅,我只希望你能时刻弄清楚一件事。”任他揽着我的肩,我只淡淡回了一句。忽然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说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什么?”他的语气竟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转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咬着每一个字力求掷地有声地对他道:
“我是桓玉,不是凤兮。”
“……”
与我静静地对望了一阵,他忽而笑起来,接着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我自然分得清楚。”
“是吗?……希望你记得你所说的话。”虽然我很想拿一堆现成的反例反驳他,但没由来地一阵无力感席上全身,遂懒得再多说。
“我送了你一场烟火作为礼物,那你呢?”
我以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和瞿墨之间至少会有一段尴尬的沉默,然而他下一刻就开口找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什么?不是你自愿送我礼物的吗?”
“礼尚往来的道理难道你不懂?”不愧是喝醉了的人,话题和情绪的跳转那是一等一地迅速。
“你这么说完全是不讲道理!”突然意识到这会儿和他讲道理根本就是白搭,于是直截了当地甩出一句:“反正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
“谁说没有?”瞿墨一面别有深意地说着,一面朝我伸出了手……
“你干嘛?!”结合他之前种种不良记录,我见状登时警惕地拢紧了自己的衣襟。
“我的箫还给我。”他一脸正气。
“……”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