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那天宫里那些神仙所说的——”
“呵呵……”晓鸯笑着打断我,“如果我不那么说,还有谁敢轻易接近我?”
“……”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害怕这种能力的,本来也是,如果有一个人能看穿你所有的伪装直直看进你心里,那确实让人不安……幸好啊,晓鸯的能力并不是时时都能用的,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准备才行,这样我们才敢和她亲近呢。”
……确实,当初绛竹这么说也是代表了大多数神仙的心声。
“但事实上我都看到了,”晓鸯的双眼此刻看上去仿若世间最最清澈诡美的水晶,里面倒映的影子千千万万,皆是一般人所不能得见的光景。“他们即便再怎么藏,我也还是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
“你以为,他们为何都躲开我?”她望着我的眼神很无辜,仿佛是天真的孩子单纯地在向长辈请教问题。然而,她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并非是我看到的太多,而是丑恶的他们有太多不想被看到的秘密。”
我默然无语地看着她,不禁开始想象从她眼睛里看到的一切与我看到的究竟都有哪些不同。
“当他们内心想着肮脏的事情,表面上却装得正义凛然;当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却还总是亲热地叫着你的名字,拉你说些肉麻兮兮的话……这些都让我恶心,一度彻夜难眠,噩梦不断。”
虽然我自己也从不愿轻易相信他人,因为我很清楚大多数人都是表里不一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看她轻松自若地说出这些沉重的话,我深感她一直以来所看到的一切可能早已令她对人心麻木。
“既然如此,你可以不去看。”这样一来她无疑就可以解脱。
“那种日子……我才不想回去。”晓鸯闻言像是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脸上那种无所谓的浅笑蓦地消失了。“只有看清每个人心里究竟都在渴望着什么,又在抗拒着什么,我才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好姑娘,让所有人都喜欢我,围绕在我身边。”
……她现在对我坦白这些惊人的内情、毫无遮拦地开诚布公,我自然明白不是因为她信任我,而是因她懒得再在我面前继续憋屈地扮演一个可爱讨喜的角色。她宁愿被我不待见,而且越不待见越好,说白了她此番就是在向我挑衅。她明明如此厌恶和轻视所有人却还一直伪装得毫无破绽,在赢得了大家一致的喜爱之后再将这些心意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我想我现在能想象到在她每每以恬静美好的笑容示人之时,心底又是怎样一副轻蔑嘲讽的嘴脸了。啧,若非她今日对我说这番话,我何曾料到这姑娘的城府竟能深到这等地步。
“你这样难道不觉得活得很累吗?”相比无弦无可奈何戴上的面具,她这个才是伪装的最高境界。
“若非五哥,我早就被逼疯了……”提及无弦,晓鸯冷硬的神情仿佛瞬间化成一潭破冰的春水。“只有五哥是不一样的,只有待在他的身边我才能安心。”她说着轻轻合上了眼,嘴角勾起的宁和微笑反映出她此刻心境的巨大转变。可就在下一刻,她猛地起身紧紧抓住了我的前襟——
“你你你干嘛?!”我被她这一出人意料的神转折吓得够呛。
“你就是一只可恶的乌鸦!非要咬断我唯一可以栖身的树枝害我掉进万丈深渊才肯罢休!”她揪着我的衣领怒气全开道。
虽然毫无预兆,但毋庸置疑,晓鸯又再次进入了传说中的疯魔状态了。
“装什么文艺,给我说人话!”为了确保人身安全,我当即使出全力一把推开了她。
“我杀了你!”
她倒是乖乖说了人话,不过这也太直白了吧……
好不容易将她推开她又立马恶狠狠地扑了上来!这架势不是要斗法,这是要肉搏啊!
情急之下我只得看准了她身上的几个伤口,在她双手就要掐住我脖子的时候狠命戳了过去——
“呜!”晓鸯闷哼一声,登时滚到地上双手使劲抓住床沿,“阴险小人……你卑鄙无耻!呜……疼死我了!”
“不用法术就把你搞定有什么好不服的?伤成这副样子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杀我……喂喂,小姑娘你不会真的把姐姐当废物了吧?”
为免她进一步狂化,我一面装作有恃无恐地撑足自己的气场,一面趁机往门口那边挪。
“……哼,你回去也好。”在她缓过疼痛说出这句话时我已经不动声色地挪到了目的地。“反正你家师傅也正心心念念地想着你呢。”
“什么?”听到她戏谑的话我打算推门的手蓦地一滞。
晓鸯有气无力地倚在床榻边别有深意地望着我,“我看到了哦,他心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你。”
我稍微愣了一下,紧接着想也不想就回道:“那你一定是看错了。”
“嗯?”她透亮的眼神里多出一份探寻。
“那个人只是和我长得像,但并不是我。”那一定就是凤兮吧。
“……是吗?”闻言她眼里的疑惑褪去了,紧接着浮现出几分隐晦的笑意。“有意思。”
我不由皱眉:她又在这儿和我打什么哑谜?
“你好好呆着吧,我走了。”
“相信今日的谈话会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我前脚刚踏出门槛她淡淡的话语便紧随其后地响起。
“这个不用你说。”这种事即便我说了也难以被人相信,更何况这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
“桓玉,”她顿了顿,语气阴冷。“以后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抑制住全身将要打冷战的冲动,没有回答便顾自合上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