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和被小狗的呼喊叫醒,卧室门口站着位中年男性。
陈和惊到地上,搂着斗志昂扬的初生狗犊,在对方冷冷的注视下捂住了仗势的狗嘴。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事业有成的人不怒自威。
“我是宫玉朋友,我叫陈和。叔叔好。”陈和的好奇打败了被抓在床的恐惧,尤其早上他还对宫玉做了特别的事,可这就是以后的宫玉吗?
见风华半个世纪,依旧帅气高贵,又添成熟庄重,是多少万千少男青春不再,想象里该有的样子。
“好,我是宫玉父亲。怎么没去上学?”凉似宫玉双眸,却是世界上最灵敏精密的仪器,洞穿陈和最后的强装。
“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我们学校,,,,放学早,,,我们已经放寒假了。。。。放假了。”陈和心知他已经不是宫玉的朋友了,在宫父眼里。
“那你把小狗带走吧,宫玉要学习没时间养宠物,也别找宫玉玩。他明年高三。”宫父终究是没忍下刻薄别人的小孩子。
话入耳,陈和无力的掉了捂狗嘴的胳膊,他心底涌起的万语千言每个字都是一位昂扬攻城的斗士,轰拥而猛烈的叩击他的喉关,喉结的压制极致拉紧。
“汪汪汪汪汪汪~”狗叫声中,陈和想起自己数十年在家里养起的一种惊人的耐力,所以忍受了许多刺耳的话。
没有资格争辩也罢,他还有宫玉,这是宫玉父亲。而喉头退回的那些不甘的斗士决意努力学习,在胸膛里彼此鼓动呐喊,陈和在胸口外与他们击掌为誓。
“那叔叔我先走了,叔叔再见。”陈和轻轻捏捏小狗脖子,状似威胁。
“好,再见。”宫父让开门,看少年仰天出门去。
在这个不合理的环境中,陈和以宫玉对自己的有情作为体认自己价值和尊严的方式,或许只是他单向的感情投射,可此刻足够了。
他以宫玉为参照,宫玉是他向上的引力。宫玉在他就可以更好,宫玉是他价值的象征,能看着他,能与他一起,能抓住他,自己一定是好的。
古有倩女离魂追夫,现陈和离魂追宫玉,尽管他从未去过一中,甚至不敢去张望一中门里面本也寻常的景色。
堪比乞丐不敢和国王行乞,穷姑娘不敢窥视高档门店的玻璃橱窗。
但宫玉在那里的哪里,他就一定在那里的哪里,宫玉曾和他约定是一辈子的朋友。宫玉一定不会失信。
陈和抱着狗在校门口转了个圈,始觉不能把狗带去宿舍。可也不能把狗扔了,对了宫玉的床单什么都还没换,上面有跳蚤。
陈和给宫玉发了短信,带狗去买杀虫剂,狗很乖,陈和起名了,叫小夜。
宫玉昨晚玩狗,手机没充上电。下午到家,没狗没陈和,有一个还满脸不悦的父亲。
“爸,你不是过几天来吗?”宫玉不知道陈和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遇到父亲。
“宫玉,你班主任说你最近上课总走神,还迟到,自己注意。给你请假了,后面几天课不用上了,你阿姨快生了要住院,先接你回去,有个帮衬。”宫父理所当然的专制,决定着,通知着…
“爸,我…”
“抓紧,没什么要带,就走吧。”
宫玉不要带什么,只是手脚冰凉,周遭发凉。
竟还想起那句“陈和,我会对你负责。”
如何妄想占有?如何负别人的责?
他什么都没有。
且为人所缚。
陈和呵。陈和啊。
宫玉关门落锁上车,就像是把自己锁在荒野里,和忘却的过去和隐约的将来一起。
过了很久很久。
他看着窗外,走过万水千山,随时占有,又随时放弃。
宫玉恍然。
生命从**割裂,失去了温暖,是残缺的部分渴望着救援。缺憾感让每个人的悲喜被大量制造,又被藐视被否定,被僵化。
自己不仅跟着妈妈学习顺从爸爸,哪怕违心。自己也受他栽培,这栽培不是爱,却是生和养。
所以受他栽培,就得受他制裁。可生命就是没有人可以反思为什么有我,只能反思我该如何。
幸好面对被救的渴望,面对存在的命定,宫玉还剩自由选择的意志,去选择谁的救援?不接受谁的制裁?
宫玉像一只哑嗓子的陀螺,奋然越入了漩涡的急流。
10点钟的宫玉只是更深的更深地,在思虑里回旋,只是更静更静地用敏锐的眼睛搜寻,当他决定了他的方向,你看他毅然地带着渴望从高空中矫捷下降。(郑敏)
10点钟的陈和小夜,盯着手机,张望着酒吧门外,那浅浅的期待,像是怀春的少女在等待情人的一枚意料之外的吻。
还有桌上一个小绿瓶是杀虫剂,里面是一位少年尚且晦暗不明的爱,爱着另一位少年满肩背的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