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葵拉着我的手犹豫了好久,最终决定这件事还是要禀告给祭司大人。
我虽然惊讶,却也知道他们的真诚和原则。毕竟欺骗隐瞒这件事,怎么办都不妥,若是事后被发现,说不定所有人都要遭殃。
我在神庙的一间房里候了很久,有脚步声低沉传来,阁门开启,我惊讶的看着祭司亲自到来。
“你叫洛依是吧?”他身后跟了一位年纪较长的巫女,满脸的严厉,刁钻的目光。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是。”我恭恭敬敬道。
“我是这里的祭司。”
我颔首,已经知道了。
“能解眼下之急,侍奉神明,实在是再好不过。”他开门见山的说,“不过……”
我绷紧了神经,诧异的望着他。
“你年岁多大?”
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小声道,“年十六。”
“已过及笄啦。”他狐疑的望了望我,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老巫女。那老妇清了清嗓子开口。
“是这样,我是这里掌管神庙新人的巫女齐元。巫女,便须是身心纯净无杂垢者,终身侍奉神明。既然这场祭司的开场舞由你来跳,你今后便需是神庙的人,巫女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当的,岂得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如若不然,必要亵渎神明,遭人非议。”
“那怎么行?”我还未料到会有这等说法,当机立断决定道,“虽然我符合成为巫女的条件,但我不可能终生呆在这里。既然还有此等苛刻的要求,那我还是不跳这个轮回舞了。”
说罢,我便在心底对那两个巫女姐妹说了声抱歉。
刚欲起身,却被那祭司拦住,他与那老巫女都是一脸黑气,严肃不可侵犯的神情。
“我们是把你看做未来巫女的身份接到这里。眼下已容不得你选择离开了,你若执意要走,便是玷污神殿的第一大罪人,九州不容。”那祭祀一字一句的说着,容不得半分商量的余地。
我吓了一大跳,知道他们对于宗教信仰的虔诚,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毕竟对方也不像是恶人,不过是坚守着各自的信条罢了。努力平静下来想了一想,不如既来之则安之,跳完舞便能让云恭找到我,之后再想办法脱身。
只有这一个方法了。思及此,我意外的冷静下来,没有做过多无用的抗拒和争吵。
因为我不想被立即视为异教徒绑在柱子上用火烧。
“好吧。”
话音未落,便见孟葵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了我。
“小依,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别高兴的太早。我先看看她轮回舞跳的如何。”那苛刻的祭司挥手召来那位老巫女,“齐婆婆也跟过来吧,指点指点她,然后准备净身仪式。”
轮回舞我虽然那时学的十分吃力,但因为其纷繁的舞步和漂亮的动作让我一直很喜欢,所以步章都记得很清。以前因为没有灵力,根本未曾奢望跳这个舞,如今终有这个机会。一想到云恭可能看到,我更加干劲十足。
“跳的真是不错。只纠正了几个灵力释放的节奏,几乎比那妆丫头跳的还好。”那齐婆婆瞬间从恶毒苛刻的老妇人变成了和蔼慈祥的老奶奶,笑眯眯的看着我,“真是天生的神女。”
孟葵一脸艳羡的望着我,在偌大的房外冲我挥手。我还未着舞服,只是摆着动作便已得到称赞,确是十分不易。
谁叫说,最好的指导官便是兴趣呢。正是我对这个轮回舞的热爱让我能够把握这个时机。
心中着急想快点见着云恭,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又做着什么。无奈这祭祀轮回舞需要时辰,刚刚通过舞步的检验,我便被拉到净身池去净身。
望着前来服侍的如花的女子,我打量了她们一会儿,发觉年龄都比我小上很多。
池子大的惊人,仿佛一个百尺的浴场,上面飘着不知何明的粉色花瓣,竟是香气扑鼻。然而铺满花瓣的池里只有我一人撩着水花,甚是空旷。侍女们都在池边拿衣候着,浓浓的白雾笼罩在水面上,顿时让我觉得呼吸不顺,脸也热了起来,遂有气无力的软绵绵靠在池壁上。
“洗去凡尘污垢,洗去心虑杂念。”
巫女们蹲下来一边往我身上倒水,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让我顷刻间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去跳舞,而是被献上活祭的某人。
“神女,这是祈祷词。净身仪式时需要念得。”不知何时小丫头们手中递过了一张纸,我揉了揉眼,透过雾气勉强看去。
我的妈呀,是冉国的文字!我怎么看得懂。
虽然在灵院学过九州各国的语言,然而,这文字确是怎么下功夫也没有进展的。
“这……这……”我紧张了一下,刚想开口道明实情。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有人倒地的声响,没有惊叫慌乱,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等我回头时,在池边服侍我的小丫头也都趴在了地上,似是陷入了昏迷。
我吓得不轻,连忙起身摸了摸她们的脉。
“催眠术?”刚嘟囔出这个词,便见淡黄色的微光爬满了整个室内,是隔音的结界!我就是现在想叫人都无法了!
这个念头刚滑过心底,便听到净水池的入口中传来缓缓的步履声。那声音敲打在空荡的玉石地面,发出空灵的响动,直直传达到心中,引起一阵战栗。
我脸色早已惨白,第一反应就是在水中后退,透过雾气,我朦胧望见一个人影缓缓接近。
是个男子!待我看清轮廓后大惊失色,顾不得在水里,连忙急速后退。
“谁?是谁?”我厉声喝道,却话音未落,因水的一个阻力,一下子向后倒去。
完了!我这个旱鸭子要淹死在这洗澡水当中了!
我胡乱在水中挣扎着,咕噜咕噜的吐着气泡,模糊中似有人跳下了水向我游来,一把把我从池中捞起。
条件反射的死死抓住来人,我不住的吐出口中的水,好不狼狈。
“净身差点淹死,这恐怕是九州第一奇闻了。”
熟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我大叫一声,“啊~~云恭!!!”
却见他突然惨白了脸,身子一个不稳,倾倒下去。我大骇,用力扶住他吓道,“云恭?”
却见屋顶的黄色光芒渐渐褪去,结界消失了。我大惊失色,是他因为这灵力的释放牵动了旧伤?顿时我浑身都抖了起来,顾不上其他,立刻扶住有些昏迷的他渡过灵力。
“催眠咒——”他微微睁开了眼,突然费力抬头,蹙眉道,“不能解开催眠咒……”
接着他便凝神闭目,轻轻叨念了一下加固的咒文,接着便彻底的昏了过去。
我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就这样大概过了一刻钟,他恢复了精神,缓缓醒来,却这样和我相拥在水中,怎么也不放开。
感到他身子已无大碍,我松了一口气,却不由得想起眼前状况羞得满脸通红。我捶了捶他的背,颤抖道,“云恭,你要吓死我了。快放开,我现在可是什么也没穿……”
唇却突然被他堵住。是从未有过的力道,我甚至被他亲吻的感到一丝疼痛,有苦涩从口齿间传来。
他搂的我几乎喘不过起来,良久才放开,眼中闪过一抹迷离的恍惚。
“为什么?为什么相近的两人,要变远是如此的轻易呢——”听到他趴在我耳边的低喃,我心中阵阵疼痛如波浪般袭来,那是刀割的感觉,然我倏尔蜷紧了身子,似乎稍稍放松,便会遍体鳞伤。
“我只是,我只是想利用跳轮回舞这个方式让你找到……”我哽咽着,泪水不断掉落下来,敲打在净身池中,泛起一个个涟漪。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在水中拥着我,暗香浮动,明明是那样温暖的一个画面,却弥漫着令人心痛的悲哀。
“你只需做我的神女就好,不用做这冉国的神女……”他定定的望着我,目光仿若碧泉深邃而宁静。我们微微分开,我立刻轻叫一声,抱住了自己身子。
“我去穿衣!”我埋着头走开不敢看他,没想到刚在水中费力迈开一步,却突然被他拽住了臂。
“干什么——”我又羞又恼的回头,却见他与我对视的目中倏尔闪过一抹错乱,他似是愣了一下,接着慢慢转过了头。
“我寻找你的灵力好久,最终发现你在这神庙之中。”他突然轻轻开口,“我第一次不顾对神明的敬意,直接用幻术闯到了这里,惊觉你将要成为巫女,你不知那时我有多惊慌。”
“对不起……”我垂下目,“我没想到让你这般担心。我根本就没想过成为巫女的。不过是暂替那个身患绝症的神女,本想跳完轮回舞便能让你轻而易举的找到我,然后想办法离开。却没想到让你这般耗费心神……是我……”
他倏尔转过身再次将我拥住,“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想法,但知道后还是忍不住气,气的更多的,是我自己,我们明明在一起……”
他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下,“人事间的情爱,你可以教我,我能……”
我愣住,脸只感觉刷的一下热的厉害,顷刻间便要挣扎着离开。
“那种事!”我磕巴道,“那种事……成……成亲后再说吧!”
在他一片不明意味的笑声中,我狼狈的穿上衣服,甚至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你衣服都湿了,快换上,要不会着凉的。”随手拿起一件侍女手中的备袍递给他,我低眼看着那群昏迷的人小声道,“接下来该如何办?”
他轻轻拉起我的手,“你想怎么做呢……”
“我得先把舞跳完……”我冥思苦想,“这个不能延误,要不这里问题还是没有解决,那个孟妆巫女是无论如何也跳不了的。等着我跳完,你再消除他们的记忆吧,然后我们再离开。”
“果真……你还是要跳那个舞的。”他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
“什么?”我没有听清,见他神色却有些悲凉。
“没什么。”他笑了一笑,仿佛刚才那一瞬只不过是幻觉。
凭着我对轮回舞以及祭祀的微薄了解,我翻出了盛装,眼下只差发髻和妆容了。
由于那些巫女还在沉睡,我来到那群老巫女们准备为神女装扮的闺房,开始努力打扮自己。
“但愿不要吓到人就好。”我望着镜中散乱的头发,画的有些肿起的眼皮,“还好我有白纱罩面,要不一定惨不忍睹。”
却见云恭慢慢走过来,眸中含着浅淡的微笑,蹲下身抚上我的眉。
“翠墨淡了些。”
他温柔的执起笔,呼吸拂过脸颊,微微倾身为我画好了眉。
我忍不住执了他的手贴上脸颊,“云恭,你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男子。”
他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头,“去吧,我在台下看着你。”
在奇妙诡谲的音调中,我回旋着身子舞起绫罗。台下众人皆跪下双手合十,口中喃喃,不时有铃兰放在台上。最后的篇章,我抽出红色绸扇抛向空中,差点没接住,惊得我一身虚汗。
还好,总算比较圆满的跳完。
回到云恭身边,我们斗嘴朝那些各色摊床走去。神庙的催眠术解开,篡改记忆后的庙会一片宁静,我不由得佩服的望着云恭。这般虚弱的他,竟能使出如此可怕的咒术。这种篡改记忆的法术九州内可谓失传,我不知他是如何得知而应运自如的。如若这天下人都对这法术手到擒来,天下岂不是大乱。
“这是什么?”他和我一样对这异国东西充满了好奇,弯腰拿起地摊上的一个哨状的东西,“能吹么?”
说罢他便真吹了吹,没想到那哨中竟然突然伸出了一根细杆似的东西,折过来狠狠的敲打了他的鼻子一下。
“那个……那个不是用来吹的。是祈福用的。”那小贩哆嗦着唇接过来,把那东西安在一个吊钟上,顿时铛铛声响成一片。
“挫败……”云恭捂住鼻子眯着眼往前走,我忍不住拉着他的袖口笑出声来。
“哇,好漂亮的花灯!”我跑到一个摊子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是……怎么这样贵。”
心疼的望着那木板上的标价,却听云恭在旁边慢条斯理道。
“嗯?你这花灯里有假货吧。”他毫不客气的在下一家商贩中指道,那些正欲拿钱的老人们顿时全都啊了一声,愣愣的望着他。
“你……你血口喷人!”那商贩张大嘴巴跳起来,却有些底气不足。
“恩……”云恭竟然皱眉拿起其中的一盏花灯,只见他刚刚触上提柄,花灯突然变成了一只小青蛇,哧的张大嘴巴便直冲他袭来。
“啊——”摊位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叫声,云恭连忙躲开攻击,用灵力把那小青蛇送到了远远的灌木丛中,他非常友善的冲那目瞪口呆的商贩笑了笑,“当然这假货可能不是你弄的,许是有人瞧你价格抬得太高,所以起得报复心思……”
“价格减……减半!”
顿时周边无数人都挤了过来,“我要!我要!”
手忙脚乱中,云恭竟然也能抢了一个出来。
“这个是敲得么……”他拿着木槌咚咚敲了几下。
“这个是听的么——”他眯着眼费力听那牛角里的声音。
“这个辟邪的果子怎么这样臭。”他一脸嫌恶的用手指点了点那个果子,小心翼翼的样子。
“没……没想到……”
最后,我实在忍不住抱着他嗤笑,“云恭在街上买东西,这么……可爱。”
“可爱?”他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跟这个词汇有了交集……”
“老板,这个折扇怎么卖?”
微微清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突然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走到旁边的摊床前,玄色的衣袍,颀长的身,乌黑的眼……
我身子僵住。简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