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去无回?!”我忍不住倾了身子叫道,“爷爷你是开玩笑的吧?”
“开玩笑?”那长老眯了眯眼,“老夫我年岁一把了,没力气和年轻人开玩笑呐。来来来,别紧张,听我给你们细细道来。”
“这么说——”云恭却颇为冷静的开了口,略有所思,“这里根本就不是幽国吧?”
“这个小子,我就说我喜欢。”那老人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子,啜了一口奶茶,“机灵的很。不错,这里不是幽国。但在外人眼里,这里就是幽国。”
“什么意思?”
“这里叫幽国村。准确来说,这里根本不是幽国,但在九州眼中,它已被迷惑为幽国。”他微微吐气,面上流露出沧桑的味道,“这在一千年前便开始了。”
“一千年前?”云恭讶异,“那不是……”
“对,一千年前,九州初立,天下割分。有能之士纷纷择沃土而建出自己理想的国度。在建国时,幽国王族旁系支那因宫殿选木延期,被罚至阿勒那神山北,世世代代在此偏远之地看护幽国天道之门。王族颁令永远隐藏起自己的神秘国度,让它成为传说中的神之国都。自此,除了幽国村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外,无人再知原来还有真正的幽国存在了。”
“那幽国具体要怎么走?”
“噢,这个嘛,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的祖先百年前也许还去幽国进宫赔罪贺礼什么的,但百年后,我们这个村早已和幽国失去了联系。虽然作为其遗下的一脉,实际上,已经被彻底抛弃了。”他狠狠吐了一口气,“但是我们祖先很早便立过毒誓,世代为幽国王族效忠,且不透露其在九州中隐去的秘密。这里面有神咒在其中,不得违背。因此,即便被抛弃,我们还是最忠诚的守门人——世世代代在阿勒那神山上生存下去,以假幽国的身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迷惑不已,“为什么要与世隔绝?”
“大概是避免战乱吧。”老人淡淡的说,“现在九州,何曾有一刻停歇过?流血漂橹,尔虞我诈,关心的不是黎民百姓,而是何人争霸。”
我慢慢低下头,是啊,幽国这样一个避世的桃源乐土,不正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么?
“你们不是有传说这里四季飘雪,人人平等么?真正的幽国就应是这个样子吧。这是开国者的理想。虽然我们和王族失去了联系数百年——”老者叹了一口气,“当然,这也是我的猜想了。毕竟,我见过君主,还是个很贤明的样子……”
“什么?”我大惊,“爷爷不是早就和幽国失去了联系吗?”
云恭也露出疑问的神色。
“这只是我们单方面。王族还是有出入九州的。不过……”他努力想了想,含糊道,“百年来,似乎也就那么两个人。”
“都是谁?”我忙问。云恭却微微皱起了眉,犹豫道,“是不是其中一个是紫衣女子——”
没想到他还未说完话,就被那老人接了过去,“啊,对,你认识她?那个好像叫乐魂的姑娘。也是王族的呢。另外一个出来过的就是王上了。”
“这就对了。”云恭慢慢攥紧了手,低眉道,“安阳大人便是为了她的娘亲到了幽国……但是乐魂为什么身份是幽国王族的了呢?难道,这其中,发生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云恭,你也不知道?”我愣愣的问。回忆里,他可是乐魂的好朋友啊,似乎七八年都是在一起的。
他眸色闪了闪,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着我。
我颇不明白的望着他。
“安阳大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突然,云恭转了眼,直直望向那位老者,目光犀利。
“怎么到的?我想想,三年前……”他努力回忆着,眼中迷离,“白色的镇魂铃飘响,那个男人,那个孤高尊贵的年轻男子缓缓走近我,明明相差这么多年岁,我仍旧被他那威严的气质所震慑……那眼神如这雪山万年的清冷,他开口简短询问我腰间的镇魂铃……得知后面露讶色。后来他拿出半截紫纱,问我见没见过……他说他已跋山涉水将近一年,只差这里没有找寻了……”
听到紫纱,我和云恭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
“对,我见过那半截紫纱!我见过!我就是一部悠久泛黄的史书,承载了太多……”他喃喃道,“因为他们王族给我的印象都太深了。二十五年前,王上惊人的出现在村中,但只是路过,他似乎得到咒灵师的什么预言,说要去一趟安国……”
我心下突然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抓住。却听他接着道。
“他再回来带了一丝恼意,似乎曾喝的酩酊大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是便返回了幽国……这样又过了十年左右,一位紫衣女子,就是乐魂大人来到这里,拿着王族的信物七角雪龙翡翠玉镯,之后她去了幽国……”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心中有什么愈发清晰。
“然后七八年前,乐魂大人再一次来到了小村,她竟然是幽国王室的人了。不过这回她没有离开去九州,只是在村里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有人恭敬问她,她只说也是咒灵师的预言……后来,她等来了那个人……”
“薄野望?”云恭突然轻声说道。我一愣,心狂跳起来。
“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那是个放荡不羁的落拓青年,但他眼中的光芒睿智……”回忆到这里,老人突然眼睛一亮,“他人看似风流低调,但瞒不住我这百岁老人的眼睛……果然,后来证明说我的感觉是对的。”
“这个男子游历天下,踏遍山水江湖。竟在寻找乐魂大人。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他也是王族……?我当时这样想,事实证明不是,他顶多是来这个小村,并不知晓幽国存在。乐魂大人就在等他,两人就在这个巧妙的地方相遇了,不知谈了些什么,乐魂大人最后给了他半截紫纱,似乎让他交给什么人。”
“原来乐魂是故意这样,想叫自己的儿子回来幽国。”云恭突然轻声道,“薄野望只是个中间人罢了。”
“再后来……”老人似乎陷入了往事,都没有听到云恭刚才的插话,继续喃喃自语,“就是三年前安阳大人来这里……去了幽国后又来到这儿吩咐我转交给她的妹妹。及笄之礼……”
“好了,一切都知晓了。”云恭打断他,神色颇为凝重,“看来乐魂和幽国王上曾有过瓜葛,乐魂十多年前入了幽王室,并通过薄野望叫来了她的儿子安阳大人。没想到这其中乐魂和薄野望双赢,算是圆满。安阳大人眼下就在幽国,洛依,我们现在就动身吗?带好兄长给你的信物。”
“可是……”我突然扭着手想起一件事情,“那个,有去无回,到底又是怎么回事,爷爷?”
“啊……但凡入了幽国的人。”老人沙哑着嗓子道,“便不可能再出来了。”
“可是明明幽王和乐魂,还有我兄长都出来了啊!”我反驳道。
“那是极其特殊的情况……身份高贵,为王族宗室,萨满咒灵师预言……那是上天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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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帐外,夜幕已渐渐降临。长老安排我们一间新房暂住。我心头杂乱,一时理不清因因果果。
“原来九州版图上的幽国竟是个传说!”我难以置信。
“现在只有想办法怎么找到幽国了。”云恭抬眸,放眼望去,天地间云雾苍茫,满目尽是巍峨雪山。
“兄长能找到,我们定能够找到。”我掏出卷轴摇了摇,“也许,这上面便是提示——”
“时候不早了,先歇息,明日再说。”他轻轻拥住我,在发间落下一个吻,“如今知道你兄长的下落,你该安心了。”
“才没有。”我咕哝道,“若真是长老说的有去无回,安阳家族怎么办?薄野望不会放过他们的——”
“见到你兄长,一定能想出办法。”他溢出一声叹息,在黑夜吐出一股悠长的白雾。
困意袭来,我渐渐闭上眼睛,朦胧中,似听有人在说。
“我不在你身边时,要坚强的走下去……”
一定是梦……
这一路上,我终于知道了有去无回其中包含的意思。
迷蒙雪山,重重叠叠,简直看不到尽头。深深浅浅的脚印,烈风刮过,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丝痕迹,两人在雪地里走着,身后不见脚印,真的很是诡异。然而我已顾不得那些东西了,因为恶劣的风根本让我转不过头往后看。悬崖峭壁,冰粒横扫而过,刮得我脸颊生疼。时间一长,在如此极端的天气下,我眼前一片花白,渐渐看不清东西。
云恭……在跌倒的前一刻,我紧紧抱紧了他,心中惶恐慢慢平复。
“洛依,凝神聚气……”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磨砺着我的耳,思绪中模糊浮现我和他在大漠客栈中的那段时光,心中一软,竟有一种要落泪的冲动。
恍然间,时光已从指缝悄悄流走。怀中兄长及笄的礼物提醒我,我已然彻底长大,已经是个该出阁的姑娘了……
这次想见兄长,其实不能说没存了私心。我想要兄长为我做主,让我与云恭能够名正言顺的长相厮守,让我们永远成为彼此的唯一。
一想到这里,心中某个地方便开始暖起来。信念重新燃起,我费力将灵力运转到双眼,景象又渐渐恢复。刚高兴的想说什么,却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已被云恭背起。
“抓紧了,后面的路还长着呢。”他竟然无一丝疲惫之态,力气大的惊人。如此走起来,竟是神速,让我立刻察觉到自己一直就是个累赘。
“云恭,我真是个没用的人。也许没有我,你走的更快些。”我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用他肩后披散的长发把脸盖住,感觉很是不错,挡住了风沙,带着淡淡的温暖。
他温和道,“说什么胡话,没了你,我在这里谈何意义。”
我忍不住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后轻吻了一下,他立刻笑着躲闪。
“再胡闹,我可要把你摔下去了。”
“你宝贝我还来不及,竟敢把我丢在这冰雪寒天、寸毛不生的雪地里?”我咯咯一笑,趁着歇气的功夫凝聚灵力,感观四周。
“云恭,我感觉往东北似乎有灵力聚集之处,会不会就是幽国啊。”
这样的话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可惜再怎么走都是白茫茫一片。
他突然停了下来,“就是前面了。”
“可为什么我啥也没看到?”我揉揉眼睛,忍不住用起了鬼系法术。
“迷魂术?幻系法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破解之法一一用了一遍。
“我倒觉得很可能是冰雪系法术。试试破军系。”他突然二话不说伸出修长的手掌,在空气中凌乱的按下三个方位。
“很可能是平衡的空间……”他低低吟哦道,“破空之灵,吾等愿于风中与尔同行,撕破光阴之轨,唤醒越空之神祗。请拨开雪中迷雾,融化山之冰凌,让光芒再度普照大地,让双眼不再为错空所惑。破空系越空道二十八……”
眼前景象慢慢扭曲,我们正站在雪山上的一处高地。而眼下,正是沐浴在雪山光辉下的幽国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