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祓魔师！”
“你疯了！”
“我就要当祓魔师！”
“好，好，好，你要当祓魔师，你就自己去北山上找那疯子去。”
“我就要去！”
“你要敢踏出这个家门，我以后就没你这个儿子！”
“诶，孩子他爹......”
“林子哥你别走！”
“小妹你先和爹妈住一起，等你哥我成为祓魔师之后就来接你！”
进入凛冬的第十四天的雪夜里，林生和他的家人闹翻了。
他独自一个人走在上山的路上，大雪无情，寒意入骨。他的脸颊赤红着，口中吞吐着寒气，单鞋挡不住寒意，足肤皲裂，渗出血液又冻在皮肤上。
他的身躯摇摇晃晃，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林。
“呼哧——”
一阵山风吹过，发角凌乱，帽子在冬季的山风中舞动，几片雪又趁机灌进他的脖颈·，他冷的一哆嗦，赶忙将双手从袖口中伸出去拉帽子。
“呼哧——”
又是一阵山风吹过，十四五岁的身子挡不住山风，林生站不稳当，一个栽头倒在了雪地里，似没了生息。
雪和风越来越大了。
山下，金林镇。此时正是一片火热。大红灯笼挂满大街小巷，楹联门画贴满内门外门，乡人们穿着新制的冬袄，无论大人小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大锅里炖着飘香的大肉，衣兜里装着鼓囊的糖和瓜子。井巷里不时传来鞭炮声，孩子们的追逐打闹声，乡人们的祝福讨彩声......
“爸，妈......”林生在雪地里翻了个身，望向山下喃喃道。“呜呜......”
这个素来倔强的男子汉今日却哭了起来，两道眼泪划过脸颊，又冻在脸上。
“呼哧——”山风愈烈。
“哈哈哈......”山下灯火愈明。
仿佛只过了一刻，又仿佛过了万年。此间山风骤停。
只听林间一人道：“此泪清澈，可以祓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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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恍恍愈明，炉火恍恍愈暖。
明得林生双目灼痛，暖得林生身子发烫。他堪堪睁开眼睛，猛地支起上身，环顾四周。只见其身处一破庙之中，不余四尺的房梁上挂着一盏油灯，灯火奇亮。四周堆满麦秆，一堆柴火在自己身旁燃着，似乎这柴火的主人并不怕将这破庙引起火来。
见四周无人，自己身上也并无任何束缚，林生才舒下一口气，至少自己不是被父母口中日日念叨的大猫抓走了。
“你醒啦——”一个声音从林生背后传来，他吓得一机灵。
不待他回头，一团树叶从他的身后走出，迈过柴火，几颗火星将树叶引燃。
林生虽然害怕，但还是下意识地把对方当做人来看待，以其少年本性的淳朴善良提醒道：“你身上着火了。”
“哦？不急。”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对少年的言语颇感惊讶。不紧不慢地从一团树叶中伸出来一只比林生见过的所有烧火棍还要黑的手，将那些燃着的树叶从他的身上剥去，随后身子一抖，树叶成片地脱落下来，落在地上，又被火焰引燃。
林生虽惊诧于对方的举动，但还是偷偷瞟了一眼对方的长相。
八尺身材，胡子邋遢，衣衫破烂，活脱脱的像一个野人，但容貌却不显年老，反而却像一个少年一般，只是因为脸上“装饰”太多，林生也分辨不清他的年岁。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偷瞄，只是待火焰将树叶完全吞噬之后，他站在火焰里，浑身一抖，长舒一口气，面色泛红地说：“唔~~这样暖和多了。”
见此奇异，林生突然一动，从趴着转而跪到了地上，双手支地，俯下身子，不看对方：“您就是祓魔师吧！请您快收我为徒吧！”
对方似乎并不感到惊奇，只是慢悠悠地坐下说道：“你小子，拜师礼倒是学得不错。但你可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雪地里捞出来救你一命的呦~”
“啊！是您！那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加师傅了！”林生更加激动了。
“不，不是我。”对方慢悠悠地说道。“他把你送到我这来之后就走了，我也很奇怪的~”
“那您还是我的师傅！”林生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太激动了，耳濡目染地梦想如今就在眼前。
“哎~罢了罢了。看你心诚，便应了你的心愿吧~”对方怪气阴阳地从地上捡起一片因沾上了些许雪而未能被引燃的树叶，递给林生说：“拿着这片叶子，往山顶去。”
林生支起身子，接过树叶，诧异道：“这就可以成为祓魔师吗？”
“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对方平淡地说道，却见他随手一挥，身旁的柴火猛地爆燃了起来。
见此神通，林生心服口服，把树叶紧紧攥在手心，起身便走，要踏出破庙外。
“喂~这么急啊~可别把树叶弄丢了哦~那可是你成为祓魔师的唯一机会~”声音从破庙中传来，然而，林生早就顶着风雪踏上了前往山顶的道路。
“祓魔师！我要成为祓魔师了！”少年的背影总是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最为坚韧。
此时，林生觉得，山间的风也不再猛烈，山间的雪不再寒冷，温暖与和煦此刻正祝他梦想成真。他觉得脚步轻快，他觉得全身轻松。
“简直就好像是在下山一样。”林生喃喃道。
不，他就是在下山。他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咋回事？”
山间的风很好，林生沉醉于其中。“有我喜欢的味道。”
“有人类哭喊的味道，有血肉燃作灰烬的味道，有悲痛欲绝的味道......”
“有地狱的味道。。。”林生捂住嘴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他站住身子，因为他看到山下灯火通明。
不，是火光通明。山间的风很好，有人类嘶喊的味道，而人类中，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妹妹，有他的叔叔婶婶。以前，每次入冬，都是林生格外快乐的时光。父母会给他买好吃的和新衣裳，妹妹会和他一起在街头巷尾放炮，叔叔婶婶也总是塞给他糖和红包。
而如今，山下如同炼狱，火光冲天，如蛇交纵，燃烧着的房屋，燃烧着的人。。。
火光映在林生稚嫩的脸颊上，映在他的瞳孔里。
“哥哥——”林生在心中仿佛听见一声呼喊，那是他的妹妹。林生的瞳孔猛缩，在短暂的停顿后，他像是发了疯似的向着山下的乡镇冲去。
“妹妹，等着我，千万别有事。”林生攥着手中的树叶，在林间左右摇晃着冲下去。
“可恶，是妖魔袭击了镇子吗？要是我能早点成为祓魔师......”林生有些自责的想着，手中的树叶攥得更紧了。“但，或许还不算太晚，要是我现在就能成为祓魔师的话。。。”
说不定，还有机会。
镇上，烈焰纵横，而在一个小时前，这里还是一片热闹祥和的场面，黄发垂髫，其乐融融。
火光，尸体，燃烧成灰的尸体，哭喊声，孩子的，老人的。。。
林生从一座房子的火焰废墟旁路过，这间宅子的主人是他的二叔，是以前经常给他买炮的那个。
一只手突兀地从房子坍塌后的废墟中伸了出来，抓住了林生的脚踝，手上尽是鲜血和灰烬。
“救，，救我。。小林。。。”沙哑的声音从废墟中传来。“我。。我还没有开始燃烧。我只是被砸伤了。”
林生懵了一下，哆哆嗦嗦地似乎是有些害怕，但总归还是有着勇气的。他向那只手伸出了他的手。
却只见一股红色的火焰如无中生有一般，从他二叔的指尖出现，瞬间吞没了他二叔的臂膀。
"啊！！快走！小林！别管我了！快逃！”二叔的全身瞬间遍布火焰，但诡异的是，这火焰并不烫，反而有一种冰冷的感觉。
林生踉跄跌了两步，转身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二叔，对，，对不起。”
绕过这棵老槐树，再穿过这条巷子，就是，，就是我家了。
“哥！”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站在自己家的门口。
是自己的妹妹！
却见她跪在废墟里，抱着一只血淋淋的手臂，哭喊着。那废墟是他原本的家。
林生浑身颤抖。他上前两步搂住跪在地上的妹妹。
“哥，，，咱爸妈被，，，呜呜”少女哭泣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有你哥我呢。。”少年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两人搂的更用力了。
“咔嚓——”
“诶？”林生一愣，手里的树叶被他捏碎了，捏的粉碎。
“哥？怎么了。。。诶？我这是。。。”少女话音未落，一个鲜活的生命被无情的抹去了。
最后，少年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倒在血泊之中。
疯掉了。
“哈哈哈——”山上传来一阵疯癫的笑声。“想要成为祓魔师，光是正直善良可不够！”
“还要疯癫！疯狂！”
“那就由我来帮你成为真正的祓魔师吧！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