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燕小时候,每到暑假都随舅舅舅妈在内蒙古大草原上度过,因此对于马这种高大忠诚的动物并不陌生。
来在这阿嘉所说的光绪24年,还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遇到一群流氓地痞的纠缠——伏在阿嘉的背上,新燕心里泛起说不出来的困乏,额头那不知从哪冒出的伤口,此刻随着黑马的奔跑,已颤出血水;而刚才带伤爬树,无意中又把腰给扭了一下……
真要命!!
趴在这貌不惊人的家伙背上,感受着马儿奔跑形成的颠簸,嗅着阿嘉那淡淡的狐臭,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
阿嘉,是南昌成北五里囤碧海山庄的仆人,庄主姓钟名壁怀,是卸任的江西总兵。他的工作是书童,伺候的,便是背后的“少爷”——总兵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钟南芸。
阿嘉的老家在湖北武汉,因家景穷苦,被父亲卖到紫禁城当太监,那时年仅15岁,宫刑后他深度的昏迷,近乎消失的心跳与呼吸,让老太监误以为他受刑不起而死去,旋即将他偷偷扔出宫外;流落街头的阿嘉,却被进京辞官的钟壁怀收留——考虑到女儿南芸历来以男儿面目抛头露面,若是身后跟个丫头亦容易遭人怀疑,因此阴差阳错,世人都想不到:钟大“少爷”享受的,却是宛如太子被太监伺候的王室待遇……
钟壁怀一生戎马生涯,与发妻相敬如宾,三十八岁才得一女儿,起名南芸,视若无价之宝。无奈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再无生育的能力。身为军人的钟壁怀,从小便把独女南芸当作儿子,教习她舞刀弄棍。可秀外慧中、看似柔弱娇媚的钟南芸长大后,不但相貌出落得闭月羞花,令男子一见倾心,而且刺绣手工、琴棋厨艺丝毫不在其他大家闺秀话下。以此成为不少达官显贵梦寐以求的一代佳人。
女大不中留。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从小到大,南芸外出都被父母打扮成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可自从五年前碧海山庄建成后,钟氏一家举迁落户到此,钟南芸本系女儿身的秘密还是不胫而走。年近六旬的钟碧怀亦不再作隐瞒,对外放话,钟家要招赘一名德才兼备的女婿——并准备在端午佳节,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比武招亲。
受父亲的熏陶,钟南芸成人后呈现出一派典型的男儿风姿,个性飘逸洒脱、顽皮好动;虽出身官宦府第,少不了娇贵跋扈,却受母亲严格的教化,实为一名落落大方、知书达理、善良纯真的豪门千金。
与21世纪“嫁接”而来的柳新燕同出一辙,南芸痴迷四大名著《水浒传》,她同情弱小群体,痛恨邪恶势力,特别好打不平,在清末列强进犯动乱的年代里,乐善好施,接济贫民,成为南昌城里城外颇受好评的“钟少爷”……
可是钟碧怀不曾想到,一向听话的心肝宝贝,在个人婚姻的对待上,南芸却是想要自个儿拿出主意,崇尚自由的她期待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到真爱,她很不情愿未来的丈夫,“诞生”在不久后比武招亲擂台上。加之受到一名在法国留学的同龄女友的影响,她认为一个仅仅靠武力胜出的男人便同自己生儿育女过日子,将是一件非常荒谬无稽的事。于是在这个问题上,父女二人接连大吵了四回,最后一回因为父亲暴怒的一个“滚”字,南芸负气离家出走。
这一走,便是半个月。
就在新燕出现前的一个小时,新燕遭遇到南昌知府大人的外甥——洪二少一群人。
这群败类在南昌城中招摇撞骗、劫财劫色是出了名的。洪二少对沉鱼落雁的南芸,更是早就垂涎三尺,欲罢不能,曾多次托媒到碧海山庄重金下聘,希望娶南芸为妻,都遭到钟碧怀厉声回斥。最后抬出舅舅知府大人上门提亲,亦遭到回绝。尽管知府在任,可钟碧怀毕竟曾官拜二品,虽已离任,却依旧拥有很多朝廷高官“总兵大人”的尊称,因此也唯有敢怒不敢言。不过,洪家与钟家的梁子,却已结下。
在人流熙攘的南昌城北“有家客栈”前,南芸与牵马跟随的阿嘉,看到洪二少一伙人,正围在一名双膝跪地的女孩面前。
女孩一身重孝,哭啼着希望谁将她买去,卖身的钱给在瘟疫中死去的父亲买口棺木。
南芸心生恻隐,却被洪二少借题发挥。这无赖申明是自己先看到这卖身的女子,非要南芸答应与他共饮一场,才放手让人;南芸考虑到这女孩被这群无耻之徒买去,无疑是羊入虎口,再考虑到对方人多势众,只得勉强答应赏脸赴宴。
哪知洪二少暗中吩咐店家拿出后劲十足的“女儿红”,更在席间提出与南芸猜拳脱衣服,在众人的起哄中,钟“少爷”怒不可遏掀了桌子,可后劲上头的酒精,让她醉眼惺忪,三拳两脚便因失误摔下了一丈来高的酒楼,酩酊大醉中被阿嘉救走……
当然,这些事儿新燕并不知情。
反言之,阿嘉亦不知道,他的小主人,已被时光“偷梁换柱”,背后这英俊端庄的假少爷,却是来自百年后二十一世纪的人……
同少爷离家出走时,二人身上带了差不多五百俩银票。半月来,除去日常开销,买点花哨的衣服、吃点别致的点心,打发点行乞的老人孩子,零零碎碎加起来,已经所剩不多。
点完包袱与身上的银两,看看高烧中的小主人,阿嘉心里暗暗焦急起来。
坐吃金山空呀!少爷,这样下去,咱们连客栈都没钱住啦……
为新燕换下额头的毛巾,阿嘉又跑到门边的小炉前,把熬好的中药倒在了碗里,放上勺子,将新燕的头枕到了大腿上。
新燕一直处在混乱的思绪中,她很清楚阿嘉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又抱到床上,此刻也能感觉到这家伙正在用勺子撬开自己的嘴唇在喂药……她一直想清醒过来,但她搞不懂是哪来的眩晕,让她无法睁开眼皮;她想说话,可是喉咙仿佛被塞进了一块纱布……
直到那苦得不能再苦的药水顺着喉管流进了肚子,她才长长的呼出口气来,但紧接而来,她察觉到伴随一人粗重的呼吸,一双手放上了她那光滑细腻的后背上!
条件反射般,新燕“呼”地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