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从小青梅竹马,我家比他家富裕一些,我们一起长大,他说要考取功名来求娶我,并将传家宝昙花梦簪赠予我当信物。
我自然是欢喜的,倾尽家财只为供他读书,只念有一天他能娶我入门。那时他写字,我碾墨,他弹琴伴我起舞,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他要进京赶考了,我送他之时,念念不舍,他握紧我的手告诉我,等我,我一定会给你幸福,我娇羞的点点头,后来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而我家出了变故,家里的钱财尽数被抢,我也被迫当了戏子,一遍遍唱那相思之情,我一直相信他会回来,他是那么温柔的人啊。
“放榜了——放榜了——”外面的人声入耳,我听到了众人的欢呼声,大抵是哪家公子金榜题名了。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将妆化好,准备登台。
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了顿脚步,远远的望着他挤进人群之中,只见他眼眸之中皆是喜色,我便知晓他是考中了,正想上前与他搭话。
不曾想,他只隔着人群遥遥的看了我一眼,便像从未认识过我那般转回了头,言笑晏晏地,与旁人攀谈。我欣喜的脚步一下顿在原地,仿若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两个耳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旁一位面若桃花的姑娘欢欢喜喜跑来,挽住他的手。他却温温笑着,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周围人发出几声哄笑,娇娇的姑娘红了脸,我站在外围看红了眼。
原来我所做的一切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当初的誓言还在耳边回想,可是眼前人已非彼时人,终究是我错付了,我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 ,穿好戏服,登台演出,再不愿去看那一对恩爱鸳鸯。
呵,到头来竟是我春秋大梦一场,台上的苦情戏文从前只觉悲凉此时是何等讽刺,当真是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罢了,罢了,从此便一刀两断,再无牵连绊,只当我瞎了眼看上此等忘恩负义之人。而我如今一介戏子今后又当如何处世呢?怕是会很艰难。
戏子无情,薄如一面。古人诚不欺我啊。天若有情天亦老,我早该晓得儿时戏言当不得真,却纵容自己越陷越深付诸一切,一切都是我活该。可分明是他先说爱我的。他们大婚时我去了,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实现了金榜题名的心愿,他依旧笑意盈盈,只是不再为了我。众人都贺他:佳人配才子。我想冲上去问个清楚:是否曾经海誓山盟都不做数,没我的大婚之礼,搅它个天翻地覆又如何?让他们看看这负心人。却在他们要进入洞房时停下脚步,是啊,佳人配才子,我早该认清自己,这样的我,怎配得上他?罢了,余生,各自安好罢。
人道老套,自古多是薄情郎,于是戏幕落前,我笑道:“那便串上一出《宇宙锋》罢。恼得俺恶气生珠冠打乱,不由咱一阵阵咬碎牙关;手中擎起护国剑,斩狂徒马前,也不枉此生跌落在凡间。”
多年之后,戏子落幕,我也早早的替自己赎了身。后半生走走停停,走遍天涯海角,看尽了日出日落。摇摇晃晃,又回到了初识的地方,买了一间小院落,听风起花落。
我在院中的一处僻静角落,栽了一株街口随手买的昙花,将当年他赠我的那支昙花梦簪埋在了花下……原来,我同他年少时的爱意,就如同这昙花一般——虽是花开绚烂,却终是不寿之物。结局早已注定。
我孤身一人静静地待在院子,一年复一年,一日复一日,等院子角的花开,大家都劝我,昙花花难现,可是我依然笑着不说话。我等的不是花开,等的是人归。
至此终年,鬓角沾雪,院中满芳溢香,昙花不再现。院外人声渐起,原是当朝高官回乡,我立于门槛去望,高头大马上二人恩爱如初,身后子孙并随。直至他经过门前,低头瞥见我,终是抿唇无言,相见生厌。
此时,旁边的可爱的小团子拽了拽我的衣袖,脆生生的问道:“奶奶,你怎么了,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那个爷爷是谁啊,他身上的衣服好漂亮啊,我好喜欢。”这是笙儿,小时候被拐卖,我瞧着可怜,被我拿多年的积蓄买回来当个孙女养,这孩子乖巧懂事,又生的可爱,很讨我的欢心。我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发顶,告诉她:“这是朝廷派的高官,是来维护百姓民生的 。”“噢,这样啊,难怪街上的婆婆叔叔都很开心呢”“奶奶,为什么你不开心啊?”“傻孩子,我当然开心啊!只是把这欢喜藏在心中了”“笙儿会一直一直陪着奶奶,所以奶奶要开开心心的过,才能看到笙儿嫁人生子呢”我咽下心头苦涩,笑着说“好”。
“奶奶,我出去找阿婆玩了哦”,我正在房里刺绣,远远的听到笙儿的声音,“我会早点回来的,不会让你担心的”,这时候的孩子正是玩的年纪,也该让她出门看看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