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结束了,薄荷和麦子从电影院出来,看见前面有卖椰子的小摊儿,想去买一个。
薄荷眼神刚动,麦子就抬脚迈向了小摊儿,他在等老板开椰子的时候,薄荷打开了手机,无数的消息不断涌现。
其中数丽花的最多,她发了十几条短视频,视频里的九饼站在男生宿舍最高的水塔上,正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她听不清楚。于是拿出耳机,把声音放到最大,只听到他在喊什么“爸爸……爸爸……”爸爸之后的句子都被嘈杂的环境音掩盖掉了。
还有一些别的同学发来的消息,内容都差不多。
她正在奇怪,九饼这是又在耍什么新花样?站在天台上喊爸爸干什么?这是什么新的祈福形式吗?
丽花突然又发来了一条消息,“原来九饼是在天台跟你表白啊!他喊的不是爸爸,是薄荷!”
薄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回了条信息:“你怎么知道?”
“阿杰跟我说的,他说他们策划、准备了好几天,没想到你竟然不在宿舍。”
薄荷握紧了手机,脸色沉了下来,表白为什么非要弄这么大的阵仗?现在好了,九饼在学校可以算是彻底红了。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不好好念书、不好好实践,要在学校做风云人物?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幼稚。”
麦子正好捧着椰子回来,“你说谁幼稚?”
薄荷连忙收起了手机,摇了摇头,“没说谁,我们回学校吧!”
“好,我去拿车。”
薄荷站在商场门口,小口小口地吸着椰子水,给九饼发了她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两个字:幼稚。
九饼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和吹鸡、阿杰在烧烤摊儿喝酒。
眼前瞬间就模糊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老板,你这烟太大了,不环保。”
老板文着花臂、叼着烟,不悦地看了九饼一眼,“你是不是想惹事儿?我这是烧烤摊儿,你见过哪家烧烤摊儿没有烟?”
吹鸡连忙打圆场,“大哥,我兄弟不是那意思,他喝醉了,您继续,继续。”
九饼把筷子一放,赌气地站起来,“我不吃了,回家睡觉。”
薄荷说他幼稚,对,他就是幼稚,他竟然以为心照不宣也是爱情的一种模式,他竟然以为他是唯一可以走进薄荷心里的男人。
刚开学几天,她就和学长约会去了,和成熟的学长约会去了,而他,连质问她的资格都没有。
薄荷从来都不是他的薄荷,他大言不惭地说薄荷是自己女朋友,只是他一厢情愿。
九饼摇摇晃晃地回到饼铺,一觉睡到了天亮。
突然感觉有东西在咬自己的耳朵,疼得要命,他“啊”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就看见了一脸凶神恶煞地拧着他耳朵的夏健。
他甩了一张罚单到九饼脸上,“你小子!欠我二十万!没还清之前不要想离开我家!”
九饼傻眼,“二十万?你大清早抢劫啊!”
靠墙站着的夏天弱弱地说:“昨天你那个告白气球没有申报,影响了飞机的正常通行,被民航局罚款了。”
九饼捡起罚单一看,果然如是,骂了句脏话,瞪着夏天,“你不说我还忘了,那是我的告白气球吗?那不是你家的广告气球吗?为什么要我付罚款?”
夏天心虚地说:“可是主要还是你告白用的,我的广告只是顺便。”
“哪有你这样不讲理的!你们这是黑店!我要投诉!投诉!”
夏健拿擀面杖敲了一下水管,气呼呼地说:“都不要吵了!我帮你们评理!这二十万你们一人一半,你,赵玖秉!我限你今天之内让你家长把钱打到我的账上!你,夏天!我限你没有还清之前不许离开饼铺!”
夏天不服气,“凭什么?”
“那气球是不是你俩一起放的?”
“是……但是……”
“那就行了!”夏健大手一挥,“我这人做人一向公道,你的十万跑不掉。”
夏天气得一跺脚跑了出去。
九饼见好就收,狗腿地夸赞夏健,“叔叔你真是大公无私、大义凛然、大义灭亲……但是能不能多宽限我一些时日?”
夏健心里美滋滋,有这十万作为抵押,怕是夏天这辈子都飞不出他的手掌心,于是心情很好地说:“好,你想宽限到什么时候?”
“到我毕业之后……五年之内……”
九饼话还没说完,夏健已经扬起了他的擀面杖,他吓得大叫一声赶紧逃了出去。
街角豆浆店门外,九饼和夏天一人咬着一袋豆浆,愁眉苦脸。
夏天握了握拳头,“我要赚钱!”
九饼有样学样地握了握拳头,“我也要赚钱!”要是让妈妈知道他刚开学就被学校宿舍赶出来,跟女孩子住一个屋,还欠下了十万元的巨债,恐怕他这辈子都别想回家了!
夏天侧头,满脸期待地问他:“怎么赚钱?”
九饼耸了耸肩,“不知道。”
两人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脑袋耷拉了下来。
九饼没精打采地回到学校,却冤家路窄地在操场碰见了给体育老师做助教的麦子。
他上的体育课是排球,所以他每次都故意把球打向站在界外的麦子,但是每次都被对面的同学拦截了回来。
九饼越是打不着,心里越来气,发球的力气越来越大。终于有一次,对面的同学没来得及拦截,那个旋转着的白球就冲着低头看点名册的麦子去了,并且准确无误地正中他的眉心,打在了他的双眼上。
麦子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震得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体育老师扶住了他。他捂住眼睛直喊疼,然后惊慌地喊:“我怎么看不见了!”
体育老师连忙招呼了几个同学,抬起他往校医院送。
九饼捡起那个球,不屑地冷哼,“演员”。不就是被球砸了一下嘛,至于装失明来吓唬人吗?
九饼洗完澡,回到教室,就听见手机铃声不停地响,拿起来一看是薄荷,就嘴角向上地接了起来。
结果就被薄荷劈头盖脸一顿骂,“赵玖秉!你真是可以!我原以为你只是幼稚,没想到你还心狠手辣!麦子学长被你打失明了!你满意了?”
“失明?不至于吧?不就是排球轻轻砸了一下他的脸吗?”
“哼,轻轻?轻轻能撞得视网膜脱落?”薄荷气得冷笑,“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你就是个幼稚的死小孩儿!我以后都不想理你了!”
九饼茫然地盯着被挂断的电话,还是不能相信视网膜能这么容易脱落,于是跑去体育老师那儿打听。
体育老师不满地看着他,“你跟麦子有私怨,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毒手。要不是麦子说他不追究,学校肯定报警了,你这属于严重人身伤害,要判刑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当操场上的人眼瞎?你瞄准他打了多少球,你心里没数吗?”体育老师没好气地说,“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带着营养品去医院向麦子道歉并表示感谢,而不是死不悔改地推卸责任。”
九饼觉得这次自己真的玩大了,于是听话地去买了一堆补品,然后去了市医院。
可是刚到病房门外,就被薄荷拦住了。
“你还来干什么?”
她余怒未消,冷冷看着他,眼神像一把刀,扎得九饼的心千疮百孔。
九饼弱弱地解释,“我承认我是故意的,但我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走吧!”
“我想跟他道歉。”
“他已经睡着了。”
九饼“哦”了一声,突然抬起头,“他都睡着了,你还在这儿干什么?你不回宿舍吗?”
“你管我那么多!”薄荷说完,转身就进了病房。
九饼拼命敲病房的门,薄荷不理他,护士很快就把他赶走了。
他站在医院门外后悔莫及,他因为一时冲动,好像把薄荷推得离麦子又近了一些。薄荷现在寸步不离地守着麦子,他们的感情肯定又能再进一步。九饼懊恼得直撞墙:赵玖秉啊赵玖秉,在你喜欢的女人和追她的男人的世界里,你打什么助攻!
薄荷看着熟睡的麦子,心里涌上一阵又一阵愧疚。他刚做完手术,眼睛上蒙着纱布,医生说要住院一周,想要完全康复需要三个月时间。昨天他说下周要去参加一个物理竞赛,这下也去不成了。
都是九饼惹的祸,所以薄荷决定,一定要好好照顾麦子,让他可以早日康复。
麦子从睡梦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他慌乱地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着。
薄荷连忙问他:“你要什么?水?”
他摇头,黑暗的世界如此陌生,他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好让自己安心下来。
薄荷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抓住了他的手,安慰他,“我在这儿,你别怕。”
麦子听到薄荷的声音,感受着手心的柔软和温暖,突然就呆住了。
“薄荷,你……你接受我了?”
薄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麦子的手。可是刚刚,她确实没有以前的应激反应,她只是想给麦子一些安全感,所以不由自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透着彻骨的冰凉,薄荷知道他的心一定也是这么凉,心里更加内疚,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用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麦子欣喜若狂,“薄荷,如果我失明能换来你对我的接受,那我就算从此瞎了也心甘情愿。”
薄荷不许他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胡说什么呢,你的手术很成功,不用担心。”
麦子的手朝着薄荷声音的方向伸了过去,“薄荷,再给我一些力量好吗?我害怕。”
薄荷犹豫地伸出手,不知道该不该去握紧在眼前的这只手。这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甚是漂亮,跟麦子的整个人气质一样,柔软温暖,她看得有些出神,便被麦子突然强行握住了手,不留一点儿缝隙。
薄荷的脸红了起来,第二次握麦子的手,他的手比上一次暖和了许多,她觉得欣慰,便任由他一直握着。
麦子因祸得福,虽然短暂失明了一周,也错过了一次物理竞赛,但却让薄荷不再抵触他,甚至还会主动帮他擦脸、擦手。他觉得这样很好,像是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出院前一天晚上,他便郑重其事地跟薄荷表白:“薄荷,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就是我在黑暗里前行的一束光!有你,我才有明亮的未来,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薄荷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心乱如麻,“你……你让我考虑考虑。”
麦子并不逼她,而是很温柔地说:“好,我给你时间,你慢慢考虑。什么时候答复我都没问题,我会一直等着你。”
薄荷看着麦子,再想想九饼,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如果九饼能像麦子一样成熟、细致、体贴就好了。
她没法忽略她和九饼这么多年的感情,她想找九饼谈谈,或许九饼做这些幼稚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呢?她想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薄荷在食堂看到九饼,就端着餐盘走了过去。
九饼看见她很意外,“麦子出院了?”
“嗯。”
“这么多天你一直在照顾他?”
“嗯。”
一周的朝夕相处,这对于有男人过敏症的薄荷来说意味着什么九饼清楚。九饼感觉他和薄荷之间比从前生疏了许多,因为她的世界已经多了另外一个人。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筷子夹起面条又放下,九饼突然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于是站起来客气地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薄荷却挽留他,“很久不见了,陪我聊一会儿。”
九饼重新坐下,言语里带着怨气,“你要聊什么?麦子吗?我不想聊这个话题。”
“听说你向我表白了……”
九饼超级惊讶地看着薄荷,一瞬间脑袋里面的念头百转千回。
表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久,她突然提出来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要拒绝他?她是不是想要跟他说她已经和麦子在一起了,叫他不要再白白浪费工夫?
九饼不想直面惨淡的人生,于是虚张声势地大声说:“谁说的!我没有!我怎么会跟你表白?我才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儿!梁薄荷,我们俩……玩伴而已嘛……天台那件事……是我给夏天家的饼铺做宣传……你不要误会了!”
薄荷看着九饼急赤白脸地否认,心一点儿一点儿沉了下去。
小时候的记忆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小小的一间屋子,爸爸推门进去,然后反手就将她推到了院子里。她趴在窗户上看,爸爸对着缩在墙角的表叔大声呵斥,他却一个劲儿地往妈妈身后躲。最后妈妈站出来,求爸爸不要再骂了,她愿意立刻离婚,净身出户。
这是薄荷的噩梦,也是她一辈子的耻辱。妈妈背叛了爸爸,对象却是那样懦弱,一丁点儿都比不上爸爸,可是妈妈却宁可为了他,跟爸爸离婚,更是替他挡住了所有屈辱的暴风雨。
明明是两个人的错,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却只有妈妈。
那或许是爱情,但却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从那时候起,她就跟自己说过,不要爱上幼稚的男人,不要爱上没有担当的男人,否则就会是妈妈的下场——所有风雨必须扛两份。
九饼明明表白了,可是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她很失望,失望之余又带着释然。她和他终究不适合,也就无须再浪费时间。她没有那么宽阔的肩膀,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所以,她笑了笑,“你说得对,我们只是玩伴,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五个字从薄荷的嘴里清楚明白地说出来,九饼的心像是面团,被做拉面的师傅扯来扯去,都快要扯断了。他忍住了内心的失望,面无表情地端起托盘,离开了食堂。
薄荷下晚自习的时候,麦子来教学楼接她,两人并肩朝着女生宿舍走去。
麦子见她闷闷不乐,就特意在网上找了个冷笑话讲给她听。
“薄荷,有两根香蕉一前一后逛街,走着走着,前面的香蕉感觉很热,于是就把衣服脱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薄荷茫然地摇摇头。
“结果后面的香蕉跌倒了……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其实这个冷笑话并没有那么好笑,但是麦子努力想要逗她开心的样子还是让薄荷笑了。麦子总是这样,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却不点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自尊。
他是学校老师交口称赞的全能学霸,同学眼里乐于助人的温暖学长,她不讨厌他,甚至还有些崇拜他,至于喜不喜欢,她说不好,她不否认她对他确实有异于他人的感觉,可这就是喜欢吗?她很迷惑。
“到了。你进去吧!”
麦子在女生宿舍楼前停住脚步,微笑着朝薄荷摆手。
薄荷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宿舍,戴上耳机,开始做英语听力题。一套听力题做完,她去洗衣房拿洗好的衣服,听见旁边取衣服的两个同学在聊天儿。
“你回来的时候看见实验楼下的救护车了吗?”
“救护车?没看见啊!”
“你不知道吗?有个学长做实验不小心把手指切断了。”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听说前几天刚出院,眼睛突然看不见然后就出了意外。”
薄荷心里一惊,抱着没来得及晒也没时间放下的衣服就往楼下跑,跑出了宿舍楼门口,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薄荷。”
她一转头,就看见麦子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他走到她身边,“你抱着这些衣服做什么去?怎么穿着睡衣、拖鞋就下来了?”
薄荷看见麦子完好无损,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紧绷的情绪得到释放,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以为……我以为……”
麦子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以为实验楼手指被切断的人是我?”
薄荷点头,别过头去,拿手背擦了擦眼泪。她不想被麦子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
麦子却被她的眼泪感动了,欣喜若狂,突然抱住了薄荷,“我好高兴,原来你这么紧张我,我真的好高兴……”
薄荷第一次被男人抱到怀里,这么近的距离让她措手不及,可意外的是,身体却没有抵触,她感受到他的心跳得很厉害,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喜欢他的,她有些害羞地说:“你先松开我,我有话跟你说。”
“好。”
薄荷低着头,眼睛瞟着脚尖,“我考虑好了。”
麦子虽然已经猜到了她的答案,但还是迫不及待,希望听她亲口说出来,“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我愿意。”
薄荷说完这三个字,迅速转身,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回到宿舍,整张脸还像是刚煮熟的虾子,红得要命。
丽花看她这副面含桃花的样子,就去套她的话。薄荷很不会掩饰,所以很快就被丽花知道她接受了麦子学长,他们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丽花转瞬就告诉了阿杰,阿杰知道了很快九饼也就知道了。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九饼就在操场跑步,一圈一圈,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还在目光坚定地朝前跑。
吹鸡好心去送慰问品,“九饼,你要不要喝麦香红茶?”
九饼直接抢过吹鸡手上的红茶,捏爆,摔在地上,然后继续朝前跑去。
吹鸡傻眼,生气地对着九饼的背影喊:“你这是干什么?不喝别浪费嘛!这可是我花了钱买的!”
阿杰拍了拍吹鸡的肩膀,同情地说:“他最近对‘麦’字过敏,你别惹他。”
“什么意思?”
“他心爱的女神薄荷和麦子在一起了,现在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吧,你还不知道?”麦子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觊觎他的女生车载斗量,所以他恋爱的消息一传出来,就以光速在全校扩散开来。
吹鸡整天都在实验室,对这类八卦不感冒,所以自然不知道。他看着九饼跑得大汗淋漓,还不停下脚步的样子,问阿杰:“所以他这是在发泄?”
阿杰耸了耸肩,“应该是吧,跑了三个多小时,一点东西都没吃,你说他是不是可以光合作用,所以不用吃饭,晒太阳就可以了?”
吹鸡十分严肃地回答:“不可能,人是生命体不吃饭会死。”
阿杰朝他翻白眼,“你这人真的是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妹子能看上你!”
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一抹娇俏的身影,跟着九饼跑了过去,于是很羡慕地说:“哎,九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身边明明有个可辣、可甜的萌妹子……”
可辣、可甜的萌妹子夏天追上了九饼,“你不累啊?”
九饼不说话,闷着头往前跑。
夏天追着他问:“反正都是跑步,有个赚钱的方式,你要不要试试看?”
九饼看都不看她,防备地说:“你不要再害我了。”
夏天感到莫名其妙,“我哪有害过你?”
九饼满含怨气地说:“你帮我告白,薄荷就交了男朋友,这不是害我吗?”
“我因为你现在欠我爸十万!还不是因为为了帮你告白,你自己跟薄荷这么久,也不跟她告白,然后她找了别人,你怪我?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九饼见她像个跟屁虫,怎么也甩不掉,就想速战速决,“废话少说,你到底想干吗?”
“马拉松比赛,头奖十万,你一边跑步一边赚钱,不是很好吗?”
金钱的诱惑使得九饼眼前一亮,“十万?那我不是可以还清欠你爸爸的钱?我要参加!”
“那可不行,拿到头奖的话我要分一半。”
“我去跑,凭什么分你一半?”
“就凭这个马拉松比赛是我发现的,是我帮你在截止日期前报的名,你自己想想吧!”
“你这是打劫!一半也太多了!”
“那我就不把参赛证给你,你一分钱都赚不到。”
“你……蛮不讲理!”
夏天见九饼生气,马上换了副楚楚可怜的表情,“九饼哥哥,我们祸要一起闯,福要一起享嘛,你也可怜可怜我啊,我一个弱小的女生,我上哪儿去赚钱还我爸,我总不能真的一辈子都在饼铺打工吧……”
九饼吃软不吃硬,被她抓着手臂摇得整个人都晕了,只好妥协了,“行行行,分你一半!”
……
马拉松比赛在一个月之后,九饼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留给了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跑步,身体的困倦会让他的大脑停止思考,完全忘记那个藏在心里近十年的人。
薄荷和麦子爱得并不轰轰烈烈,也不荡气回肠,他们和普通的校园情侣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周末一起去远足。可是就是这么无聊的日常,还是会有人有意无意地告诉九饼。
九饼真的烦透了,所以当阿杰又开启了薄荷的话题的时候,他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我不想知道这些,请你以后不要跟我说他们俩的事儿。”
“你真的不想知道?就算薄荷要带麦子回你们老家你也不想知道?”
九饼本来打算捂住耳朵,听到这话立马揪住了阿杰,不相信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丽花说他们车票都买好了。”
九饼松开了阿杰,像个傻子一样瘫坐在地上。薄荷竟然要带麦子回老家,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打算将她过去的一切都展现给他看,意味着她对麦子已经不设防了。
他们恋爱才多久?不到一个月。他们认识才多久?不到两个月。
薄荷这是疯了吗?
九饼冲到女生宿舍楼下,发了个短信让薄荷下来。
薄荷从宿舍楼走出来的时候,九饼惊呆了,她比从前更加耀眼,如果说之前的薄荷是一个青涩的害羞少女,现在的她就像是打开了封印,比从前看上去自信得多、潇洒得多,也更有女人味得多。
“九饼,好久不见。听说你在准备马拉松比赛?”有人在传递薄荷的消息给九饼的同时,也会把九饼的消息传过来,所以薄荷知道九饼最近在干什么。
“嗯。听说你要回老家?”
“对。”薄荷还以为九饼要带什么东西,就说,“如果你有东西带给窦姨,或者让窦姨给你带点儿什么,提前跟我说一声哦!”
可是九饼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吊儿郎当地说:“梁薄荷,你不觉得你太轻浮了吗?”他承认他是个蠢货,为了面子,他无法直接去问薄荷和麦子的感情为什么发展这么快,他怕会受打击,他只能用这种保留自尊的方式来表明一对刚谈恋爱的情侣不应该一起回老家!
“轻浮?”薄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九饼,你的语文没有差到连‘轻浮’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懂的地步吧?”她回趟老家怎么就轻浮了?
“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刚和麦子谈恋爱多久?你就跟他单独出去旅行,还单独过夜,这不叫轻浮叫什么?”
“我什么时候要跟他单独旅行?什么时候要跟他单独过夜?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不用骗我!你不是要跟他一起回老家吗?”
“那是……”
“我不想听!”九饼一提起麦子就完全控制不住情绪,“我只想告诉你,女人太轻浮,男人不会珍惜。我这也是为你好,才给你这些忠告,免得你变成个弃妇还要找我哭!”
薄荷的怒气一层一层浮上了脸,九饼竟然说她轻浮?他还诅咒她将会成为弃妇?
“赵玖秉!你放心!就算我被男人甩了,成为弃妇,我也不会去找你哭!我跟什么人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你更加没有资格来评判我!”
九饼挺胸,蛮横地说:“我就要管你!从小到大都是我在管你,凭什么现在说我没资格?”
“你管我?是谁每次考试前陪你看书?是谁在你每次打架的时候帮你清洗伤口、瞒着窦姨?是谁被你害得作弊,被老师留堂、洗整个体育馆的球?是谁中考前因为去网吧找通宵的你,差点儿没赶上第一堂考试?……”薄荷一连串的质问之后,十分失望痛心地说,“九饼,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你做所有我能做到的事儿,但如果你再对我进行人格侮辱的话,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的做!”
九饼从未见过薄荷如此生气的样子,他愣住了,原来在薄荷看来,他一直都是拖累她的存在,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九饼苦笑,手机“叮咚”一声,是阿杰传来的消息。
“九饼,对不起啦,情报出错了。丽花说,麦子是去参加学术交流会,有老师带队。薄荷回家是去办一些助学金手续,他们不是一起回去。”
“什么?”九饼双手捶头。那他刚刚跑来找薄荷闹一场算什么?还害得薄荷这么生气!
“哎,之前是丽花没搞清楚……你没做什么蠢事儿吧?”
“已经做了。”九饼绝望地说,“你让丽花帮忙打听薄荷买的哪趟车。”看样子他只有负荆请罪了。
九饼买了票,打算跟薄荷一起回去。火车上,九饼找了四节车厢,才找到了薄荷。这几天薄荷的气消得差不多了,但是看见九饼,还是“哼”了一声,别过了脸。
九饼连忙找人换了位置,在薄荷身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啦,是我关心则乱,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胡说八道,是我的错,回去我请你吃串串锅呀!”
“哼,谁稀罕?”
薄荷肯跟他说话,那就代表不生气了。于是九饼嬉皮笑脸地说:“那吃麻辣猪蹄?”
“不要!”
“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油炸九饼!”
“行行行,只要你能解气,别说油炸,你清蒸、红烧、水煮……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薄荷的脸色终于慢慢阴转晴。
九饼松了口气,问她:“你要回去补办什么手续?”
薄荷捏了捏书包的带子,淡淡地说:“学校让我开份证明,证明我妈妈没有条件帮助我交学费。”她之前上交的材料只写了父亲亡故,后来辅导员追问她妈妈的情况……
“要不要我陪你去找你妈妈?”
“不用了。”薄荷低着头,玩着书包带子,“我想她应该不太希望见到我吧,如果再多一个人更不方便。”
“那好吧!”
火车到站之后,九饼邀请薄荷,“你家很久都没有收拾,肯定很脏,今晚去我家住吧!”
“我可不去,免得你说我轻浮!”薄荷背着包,傲娇地上了回她家的公交车。
九饼一脸讪讪地站在车下跟她挥手道别。
回到家,他爸妈吓了一跳,尤其是他妈妈,开口便是:“儿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会是被学校开除了吧?”
九饼无语地白他妈妈一眼,“妈,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你让我怎么对你有信心啊?你从小到大除了闯祸你会干什么?要不是薄荷,你连大学都考不上。”九饼妈妈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你一个人回来的吗?薄荷呢?薄荷有没有回来?”
“她回来了。”
九饼妈妈一掌打得九饼快要吐血,“那你怎么不把她带过来?她一个人回家,冷锅冷灶怎么吃饭?”
九饼十分委屈,“我喊她了啊,她不愿意来我能怎么办?”
“呵,我看你是惹她生气了!臭小子,你以后给我对薄荷好一点儿,知不知道!”
九饼惊讶于他妈妈的神机妙算,深感自己的一切在他妈妈面前都无所遁形,赶紧往卧室跑,然后把自己重重地甩到了床上躺尸。
这次回来他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本来是想帮薄荷办事儿,可是涉及她妈妈,他不确定薄荷是否愿意让他去帮忙。
他叹了口气,在床上纠结地滚了起来。
薄荷回到家,打开门,却摁不亮灯,才想起来,应该是忘了交电费。
她打亮手机的手电筒,看着这个熟悉却空荡荡的家,鼻子一酸。这里是爸爸工厂分配的宿舍,一共四十多个平方米,她从搬到C市来就一直住在这里,一砖一瓦都非常熟悉,可是这里,却越来越不像个家了。
手机在手上震了起来,她看一眼屏幕,是麦子打过来的。
“薄荷,你到家了吗?”
薄荷稳了稳情绪,“嗯”了一声。
麦子却十分快速地反问:“你在哭?”
薄荷连忙掩饰,“没有啊,我……我没哭,我刚刚喝水呛到了。”
“我现在在酒店,肚子好饿,你带我出去吃饭吧!”
“行,你等我一会儿,我们在中心街见面。”
“没问题。”
薄荷擦了擦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她出门之前特意去卫生间弄了条冷毛巾,敷了敷眼睛,生怕等一下麦子会看出来。
中心街入口,薄荷刚下公交车,就看见了麦子。他手上提着一个刚买的小菠萝,问薄荷要不要吃。
哭得太久,薄荷真的有点儿口渴,就拿了过来,一边吃一边问麦子:“你想吃什么?火锅、烧烤还是川菜、粤菜?”
麦子说:“我想尝尝你们当地的菜式。”
“那好吧,我带你去吃我们高中附近的家常菜。”
C市本身就不太大,所以他们两走着走着就到了一高附近,薄荷熟门熟路地带他进了一家叫“常姐家常菜”的餐馆,点了几个菜单上的招牌菜。
老板娘上菜的时候发现是薄荷,意外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咦,这次怎么没有跟你那个小跟班一起?”老板娘打量了麦子几眼,“交男朋友了哦?不错不错,蛮清爽,比你那小跟班靠谱。”
麦子因为被夸比九饼靠谱,对老板娘格外有好感,特别正式地站起来打招呼,“你好,我是陈迈。”
老板娘抬头看他,“嗬!好高啊,你快坐下。”她又嗔怪地去说薄荷,“你来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我让常叔给你多炒两个菜去。”
薄荷连忙说不用,但是老板娘还是风风火火地去了后厨。
“这是一家夫妻店,后来生意好,就招了一些兼职服务员,大部分都是一高勤工俭学的学生,老板、老板娘人特别好,薪水给得高,时间还任由我们调配。”
麦子表示羡慕,“我高中的时候也打过工,可是我就没有像你一样碰到这么好的老板。”
薄荷十分讶异,她一直以为有车开的麦子家境不错,“你也需要打工?”
“是啊,我爸爸在我高一那年去世,妈妈身体不好,所以我课余时间就去打工,贴补家用。我在快餐店打工,那个老板怕我偷懒、偷钱、偷吃,安装了一个监控,360度监控我,只要我稍微松懈,他就会通过麦克风骂我。”对于麦子来说,那是一段十分难熬的时光,所以他才加倍努力学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不再受金钱的摆布。
薄荷没想到他们竟然同病相怜,就说:“我爸爸是我高二的时候去世的,从此以后我就自己一个人过了。”
麦子露出心疼的眼神,“那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你也一样。”
“我是男生,那点儿苦不算什么。”麦子帮薄荷夹菜,淡淡地说,“我发过誓,我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我妈过上好日子,让我身边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薄荷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无与伦比的决心,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能和麦子一见如故,为什么麦子总是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因为她和麦子是同一类型的人,他们都是没有退路的人,没有资格做任性的小孩儿,只能比别人先一步成长,才能坚强地活下去。
而九饼,从小家境优渥,赵叔、窦姨对他几乎有求必应,所以他理解不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小心翼翼,也理解不了她的胆怯和彷徨。
吃完这顿饭,薄荷感觉自己跟麦子又近了一些,散步的时候便把这次回来的目的告诉了他。
麦子听完马上就说:“薄荷,你要是不想去打扰妈妈的生活,不如这个助学金就不要领了吧!”
麦子又一次切中了薄荷的心思,其实她正有这样的想法。她跟妈妈已经快十年没有见面了,妈妈的小孩儿应该也上小学了吧,她跟那个表叔应该生活得很好,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来看过她呢?薄荷不想去找妈妈,不想去见证她的新家有多幸福,那样只会让她更恨妈妈。她宁愿老死不相往来,大家在彼此的记忆里慢慢变得模糊不清,也好过再见一面,再去复习一遍当年的恨意。
薄荷已经想好了,爸爸工厂分配的房子产权属于工厂所有,她没有权利出售,所以打算试试看能不能租出去,剩下不够的钱,她再想办法勤工俭学。
薄荷对麦子会心一笑,“好,听你的,我不领了。”
麦子认真地说:“至于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帮导师做项目,每个月也有一些收入。我马上就快毕业,等我上了班,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我不能要你的钱。”薄荷立刻拒绝了麦子的好意,“我希望可以靠我自己,我不想瞧不起我自己。”
“那也行,等回学校后,我给你介绍一些兼职。”
“嗯。”薄荷握紧了麦子的手,对他露出了一个暖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