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薄荷的18岁夏天没有薄荷味,只有烟草混杂着汗的难闻气味。
自从高考结束,她就在飞鱼网吧打工。老板抠门儿,一共就招了两个人,她和另外一个员工白班、夜班两班倒,一上班就是十二小时,网管是她、保洁是她、收银还是她,忙得手脚不停,比高三备考的时候还要累。
熬一熬,熬过这两个月,学费就有着落了。
薄荷不断给自己打气,把刚退掉机子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清理干净,就听见了九饼的声音。
“薄荷!薄荷!一本批次的录取结果出来了!”
“是吗?”薄荷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吧台,甩了甩发酸的胳膊,“你被录取了吗?”
“不知道,给我开台机子,我去查一查。”
薄荷指着她刚刚打扫过的地方,“28号!”
九饼边掏钱边不忿儿,“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紧张,你这样显得我很废柴啊!”
薄荷胸有成竹,“我可是年级第一,这点儿自信都没有还怎么带着你努力、发奋、求上进啊。”
九饼打开教育部网站,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大名赵玖秉,然后就看见了一行字:恭喜你已经被滨海大学计算机系录取。
他拍了下桌子,高兴得跳了起来,“薄荷,我被录取了!”
“那就恭喜你了,也不枉我辛辛苦苦陪你熬夜看书。”薄荷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如同监护人一样欣慰。
九饼按下激动的心情,把薄荷的资料都输了进去,薄荷果然不出意外地被新闻系录取了。
“薄荷,我可以跟你上同一个大学了!”
薄荷眼里带着期待和喜悦,嘴上却很嫌弃,“真是的,我要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到什么时候。”
九饼“嘿嘿”地笑。
他和薄荷是小学同学,小升初的时候划片上学,他俩划到了不同的学区。他天天在家又哭又闹还绝食,他爸妈受不了,只好把他的户口迁到了姥姥家,这才跟薄荷上了同一所初中。
初中升高中的时候,作为学渣的他明知考不上一中,却把所有的中考志愿都填了一中,最后没有学校录取他,他爸气得抄起板凳追了整条街打他,打过之后又无可奈何,总不能放这调皮崽子这么早就去祸害社会,只好到处托人,外加一大笔择校费,费了姥姥劲儿把他塞进了一中。
每次在新学校见到,薄荷总是像现在一样的满脸嫌弃。“How old are you?”
但是九饼毫不在意,女人嘛,总是口是心非,她说不要就是要,她说不喜欢就是喜欢。
所以他厚着脸皮赖在薄荷的左右,就这样,一赖就将近十年。
“薄荷,晚上我们找个地方庆祝一下怎么样?”
薄荷摆了摆手,疲惫地说:“不了,我只想睡觉。”
有个男人冲着吧台喊:“网管,给我拿碗泡面。”
“好的,马上来。”薄荷手脚麻利地去泡面,催九饼回去,“我这儿忙着呢,顾不上你,你快去跟你爸妈报告这个好消息。”
“不着急,我……我机子刚开呢,我玩会儿游戏。”九饼坐回28号机,眼睛却随着薄荷悄悄地转动。
薄荷泡好面送到了对面的38号机,那人游戏战况激烈,没有注意身边的状况,薄荷刚放下泡面碗,他就去拿碗,手就直接盖住了薄荷的手。
九饼一看不好,马上站了起来。
果然,薄荷在皮肤接触的一瞬间,手便用力向后抽去,动作幅度太大,那碗泡面就倒向了键盘这边,热腾腾的汤汁从桌子上流下,流到了客人的腿上。
那人跳了起来,“烫烫烫!你怎么回事儿啊!我这个大Boss眼看就要打过了!”
九饼已经拎着两瓶冰镇矿泉水奔至了事发现场,拧开瓶盖往那人腿上倒,“没事儿没事儿,你看都没红多少,网管是个小姑娘,你别跟她计较。打Boss是吗?哪个游戏?我帮你,我可是一高若风……”
薄荷僵直着身体站在一边,看着九饼帮她收拾残局,眼眶就开始发酸。
从小到大,只有九饼知道她这个秘密,每次出事儿的时候在身边的也永远只有他。
她对男人过敏,跟男人有任何身体接触,就会产生严重的应激反应,浑身发抖、恶心想吐,情况严重时可致昏迷。
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她曾经看过一次心理医生,那医生神神道道了一小时,收了她三百块钱,还叫她每周都要来做心理疏导,她捏着空空的钱包恶狠狠地发誓,就算病死也绝不再来。
她一直刻意与男人保持距离,总带着淡淡的疏离,被男同学奉为“冰山女神”,被女同学称为“清高白莲”。
她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她最好的朋友只有一个,那就是九饼。
九饼是她人生中的例外,这个世界上唯有九饼这个男人她不反感,他们认识将近十年,可能是因为相识已久,她觉得九饼像亲人,可以给她旁人无法替代的安全感,在他面前她也不用去掩饰自己的情绪。
九饼给要泡面的客人换了台机子,又把桌子清扫干净,看见薄荷还坐在吧台的角落里面色苍白,就说:“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替你值班。”
薄荷摇了摇头,“不用了,赵叔、窦姨还在家等你呢!”
九饼看了看手机上妈妈猛烈的电话攻势,说道:“那我回去一下马上就过来。”
出了网吧,九饼和几个花臂少年擦肩而过,听见其中一个黄毛不高兴地说:“为什么不去学校附近的网吧?老子腿都走酸了。”
“老大,听说飞鱼最近来了个很正点的网管。”
“听说是一高的校花学霸,勤工俭学,挣学费呢!”
“校花我玩儿过,学霸校花倒是没玩儿过……”黄毛捏着下巴,淫荡地笑,“说得我都兴奋起来了。”
九饼回头瞪了进网吧的黄毛一眼,然后接通了妈妈的电话:“录取了……嗯……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等通知书拿到再庆祝……”
他挂了电话,又走进网吧,特意在黄毛旁边开了个机子,然后玩儿起了游戏。
九饼连续一周,都和薄荷在飞鱼网吧同进同出,玩儿游戏玩儿得醉生梦死。
薄荷终于忍不了了,换班之后去把他从椅子上提溜起来,“赵玖秉!你以为考上大学就算完事了吗?这才是刚刚开始,你就不能趁暑假去学点儿有用的东西?”
九饼觉得她说的话很“假大空”,十分不屑,“什么是有用的东西?在我看来,玩儿游戏就很有用。”
薄荷气道:“那马上就要去外地上大学了,你在家多陪陪赵叔、窦姨不行吗?走,从明天起你不许过来。”
她拉着九饼背后的衣领往外走,薄荷身高165厘米、九饼身高185厘米,九饼被拖成一个斜面,看上去十分滑稽,网吧里笑成一片。
九饼面子挂不住,就很生气地打开了她的手,站直了说:“你很烦啊,你这么喜欢管我,你是不是要管我一辈子!”
薄荷脱口而出,“我就是要管你一辈子!”
网吧的人开始起哄,薄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松了手,“赵玖秉!你爱怎样就怎样!我再也不管你了!”
她拎着水桶、拖布冲进了洗手间。
九饼朝网吧起哄的人群拱了拱手,“见笑,见笑,我女朋友脸皮薄,希望大家以后多多照顾。”
角落里叼着烟的黄毛冷冷地看了九饼一眼。
从那以后,九饼就再也没有来网吧。薄荷以为他在生气,主动求和,约他一起去买行李箱,九饼却说自己在忙着学习有用的东西,没时间。薄荷以为他在讽刺她,一气之下就再也没有联系他。
很快暑假就结束了,马上就要去学校报到,薄荷拎着行李箱去火车站。九月的车站,多数是从小城去各个大学报到的新生,那些新生都有父母在叮咛、嘱咐,只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自从高二那年爸爸去世之后,这个世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薄荷吸了吸鼻子,对着微信上九饼的头像撇嘴骂道:“小气鬼!”
就因为那么一点儿小事儿,整个暑假都不找她,害得她现在孤孤单单地站在人群里。
薄荷没有太多时间感伤,因为火车一到,原本排成两列的人群忽然都往前涌去,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半圆。
原本站在中间的薄荷被裹挟着东倒西歪,她快要窒息了,拼命想从这人群中逃离,可却被挤得更深。
忽然有个人抵住了她的后背,然后两只长长的胳膊伸到她的前面,合拢,将她圈住,与旁边那些乱糟糟的人隔绝了开来。她看见这人左手食指上有个铅笔戳进去留下来的黑点,便咧开了嘴角。那是她小学的时候不小心戳进去的。
“发什么愣,快上车啊!”九饼虽然人高马大、手长脚长,但是被周围的人撞来撞去,也快支撑不住了。
薄荷连忙抬脚,一跃而上,然后回身把手递给了九饼,将他顺势拉了上来。
找到座位之后,她就佯装生气,瞪着九饼。
九饼摸了摸鼻子,“干吗?是不是我又变帅了?”
“狗屁!”
“梁薄荷你居然骂脏话!”
“还不是你教的!”
初一那年,考试的时候她给他递小抄儿,双双被抓。他们求老师不要喊家长,老师就让他们去体育室把所有的球都擦一遍。
薄荷一边擦一边哭,“都怪你,我早就让你平时对学习多上点儿心,你就是不听。”
“狗屁!我明明就很上心!”
“那为什么连勾股定理的公式你都不知道!”
“狗屁!我知道!我就是讨厌数学老师!才故意不好好学!”
薄荷把刚擦好的篮球砸了过去,“赵玖秉!你才是狗屁!”
“好啦好啦,你别哭啦,我答应你以后我认真学习,我保证!”
想起小时候的事儿,两人相视一笑,整个暑假的隔阂荡然无存。
到了滨海大学,学校门口便有各系的学长、学姐举着牌子在迎新。
薄荷便说:“我们先各自去系里报到,安顿好之后再联系。”
九饼比了个OK的手势,“No problem!”
他穿梭在迎新的人群里,找来找去都找不到计算机系的牌子,就逮了个同学问。
那同学一副看白痴的样子,“计算机系今年搬到明港新校区去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
九饼如遭雷击!他千辛万苦地挑灯夜读就是为了跟薄荷上同一所大学,现在告诉他计算机系在另一个城市?那岂不是意味着要和薄荷分开?
不!不可以!
九饼把行李寄存在一个刚认识的老乡那里,然后跑去了教务处。今天学校报到,所有的老师都在外面忙,教务处只有一个刚被返聘回来的退休女教师守门。虽然她将近六十岁,但保养得很好,也很有气质,一身墨绿色、绣着荷花的旗袍,摇着一把折扇,正戴着老花镜看小说。
听九饼说想转系,她推了推眼镜,“为什么?计算机系很有前途啊!”
“因为我不想去新校区,我妈说滨海这座城市旺我!”
老师白他一眼,“说正经的。”
“我不想学计算机了,我妈说电脑有辐射,对男性健康不好,我家九代单传还指望着我传宗接代呢!”
老师无语地看着他做作的表演,“你要再不说实话,我可就要赶你走了。”
九饼瞥一眼老师手上的书,书名叫《世界第一初恋》,没想到这老太太还有一颗少女心,便眼珠一转,恳切地问:“老师,您还记得您的初恋吗?一年前,我还是一个年级倒数的学渣,您知道我为什么短短一年时间成绩突飞猛进,考上了全国排名前五的滨海大学吗?”
“因为你的初恋?”
九饼上前握住老师的手,眼泛泪花,“我就知道您懂我,我为了跟她上同一所大学,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这一年写完的笔芯可以绕地球一圈,用完的演算纸可以覆盖整个南极,您忍心让我的努力都白费吗?”
老师有些动容,“你真的一年之前还是倒数?爱情真的这么伟大?”
“当然!”
“可是新校区距离老校区只有一百多公里,你们既然相爱,这就不是问题。”
“老师,您不懂!人人都以为她是乐观开朗的阳光女孩,可谁都不知道她其实很脆弱,只有我看过她哭的样子,我发过誓,这辈子我都必须守在她的身边,做她的卫星,让她开开心心、永远没有烦恼。”
九饼眼前浮现出瘦小的薄荷站在那间灰瓦白墙的小院外,泪眼婆娑的样子。
那一年,他们小学六年级,那一天,是一年一度学校组织郊游的日子。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D市的游乐园。
九饼起晚了,赶到学校的时候大巴车上只剩下薄荷身边的位子。
他还记得她穿着浅绿色格子的连衣裙,头发上扎着一个浅绿色的纱质蝴蝶结,看上去就像一个从森林里走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九饼站在车门口,心扑扑直跳,旁边的同学幸灾乐祸道:“谁叫你迟到,要跟冰棒坐一起了吧!”
他瞪他们一眼,刚要开口,就听见司机师傅大喊:“迟到了还磨蹭!你是想天黑再到游乐园了?”
九饼连忙跑到薄荷身边,紧张得嗓子直发干。
薄荷是本学期刚刚转过来的,同学半年,他从没跟她说过话。又或者说,班上所有同学都几乎没有跟薄荷说过话。
小学里的幼稚鬼男生是绝不肯承认自己喜欢漂亮女生的,他们总是乐于给这些长得好看的姑娘起各种各样的外号,通过各种各样的恶作剧把她们弄哭,自己再哈哈大笑。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弄,薄荷就是不哭。
后来薄荷就被孤立了,大家都叫她冰棒。因为只要看见她的脸,就会有一股寒气从脚尖蹿上来。
九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May I?抱歉,我可以坐这里吗?”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怪的声音说话?”
“我……我妈妈说,我小时候不会说话,我是被美国电影教会讲话的,《终结者》你看过吧?我说的第一句话是‘I'll be back’。”
九饼特意模仿了施瓦辛格的姿势,自以为讲了个很高级的冷笑话,结果薄荷却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把脸转向了另外一边。
九饼只好“嘿嘿”了两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一个小时的车程,薄荷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九饼一眼。
九饼却没有闲着,一边跟旁边的同学打闹,一边偷偷瞄着她。
薄荷长得是真好看啊,比电视上的人还好看,奶白的肌肤在阳光下耀动着光芒,五官完美得像是画笔画出来的一样,脖颈修长得像是一只天鹅……薄荷的一切都那么完美无瑕,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
九饼啧啧称叹,女娲造人的时候还真的是很偏心啊,全车所有女生身上的优点集中在一起都没有薄荷好看。
到了D市游乐园,老师给大家发了票,然后说:“现在自由活动,下午三点半,我们在这里集合,明白了吗?”
早就被过山车、海盗船等游乐设施勾走了魂儿的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明白!”
于是就地解散,同学们三五成群,朝着各种游乐设施狂奔而去,可薄荷却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在注意她,就往园区外的方向走去。
九饼立刻甩开了同伴的手,“我要去尿尿!”然后飞奔到了薄荷身后五六米的地方。
他偷偷跟在薄荷后面,发现她居然走出了园区。九饼心里很想去游乐园玩儿,可眼睛却无法从薄荷身上移开,所以就一路跟着她走。
走了很久,薄荷终于在一个小院子前面停下,可是她正要去摁门铃,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她忙躲到了马路对面的一辆车后面。
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旁边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女人满脸幸福的表情,“不要这个样子,邻居看见会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心疼我老婆天经地义!”
女人佯怒地看了他一眼,扶着男人的手上了车。
车很快就开走了,薄荷从车后面跑出来,站在马路中央,望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车,张着嘴巴大声呼喊,却没有发出声音。
九饼发现她的口型是“ma ma”。
薄荷一边哭一边跑了起来,朝着那辆车的方向发了疯一样地奔跑。
转弯的地方忽然从对向开过来一辆车,薄荷看到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就要撞上去,却忽然有一只手将她狠狠地往旁边扯去,她摔在了地上,那辆车就正好从她的脚边擦了过去。
薄荷整个人都吓傻了,九饼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薄荷面前,担心地问:“你没事儿吧?”
薄荷惊魂甫定,忽然就开始号啕大哭。
九饼不知所措,只能用自己的衣服给薄荷擦眼泪,见薄荷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就提议道:“别哭了,或者我们去路边再哭,好吗?”
薄荷“哧哧”一声笑了出来,捶了他一下,“你就这么希望看到我哭吗?”
那一瞬间,九饼感觉自己的人生被点亮了。
薄荷本来就很美,笑起来那种美又被放大了无数倍,美得他快要晕倒了。
九饼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薄荷吸了吸鼻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饿了,我们去买东西吃。”
“好。”
薄荷熟门熟路地带着九饼去了附近一个公园,“这里的热狗最好吃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住在这边。后来爸妈离婚,我跟着爸爸离开了这里。”薄荷威胁他,“这是一个秘密,不许对别人说,否则我就杀了你。”
“不要不要。”九饼假装害怕,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保证!”
薄荷塞了一个热狗给他,两人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慢慢吃着。
九饼偷偷去看她,她泪痕未干,眉间的愁绪还没有解开。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要再看到她哭,他要做她的守护天使,永远守护她的笑容。
后来,有男生想整薄荷的时候九饼总是挺身而出,薄荷也在九饼的帮助下慢慢融入了集体,她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很快就融入了集体中,但她最要好的朋友还是九饼,因为她心里知道,九饼和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九饼衣服上的味道很好闻,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犯过敏症的男人。
老师听完所有的故事,被打动了。“没想到现实中还有比小说里更美好的爱情,转系不是不可以,但必须先要有新的系接收。今年没有招满的专业就只有情绪管理与表演艺术研究学系。”
“就让我转到这个系吧!求求您了,老师。”
“那我可得跟你说明白,这个系今年刚刚创立,以后的就业前景很不明朗,你确定要转过去?”老师不相信九饼能为了爱情放弃原本热门的计算机系。
结果九饼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没问题,只要能让我留在老校区,让我去念哪个专业都可以,谢谢您,老师您真是我的大恩人!”
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这么纯真的男孩子,老师深受感动,取下眼镜擦了擦眼睛,“祝你们永远幸福。”
九饼欢天喜地地拿着情绪管理与表演艺术研究学系的通知书去报到,一路上问了好多人,才终于在老教学楼的三层找到了这个系,系里的老师比他还欢喜,看着他就像饿了几天的狼看到天上掉下来的肉,满眼冒着绿光。
直到办完所有手续,九饼才发现,这个系哪儿是招生没招满啊!根本就是没招到人!连他在内就只有十个人!他现在有点儿怀疑,到底是他套路了教务处的那个老师,还是那个老师套路了他!
不过没关系,他相信以他九饼洒水就开花的顽强生命力,就算学这个冷门的专业也会闯出一番天地!
薄荷在新闻系办好入学手续之后,就给九饼打电话。九饼一直没有接,她就打算去计算机系找他,一打听才知道计算机系不在这个校区。
正蒙着呢,就接到了九饼的电话。
他喜气洋洋地说:“我办好手续了,我们一起出去吃火锅庆祝崭新的大学生活就此扬帆,好不好?”
“你报到了?你在哪儿报到?”
“见面再说。”
十五分钟后,两人坐在学校北门外的四川火锅店里。
薄荷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你转系了?你从计算机系转到了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新系?”
“怎么了?”
薄荷伸手去摸九饼的额头,“你是不是傻了?你不是想当游戏设计师的吗?”
“我没傻!我就是突然不想学计算机了,这个……”九饼朝天看了看,实在想不起来新系的名字,去翻了一下学生证,“情绪管理与表演艺术研究学,我很感兴趣。”
薄荷冷笑地看着他,“你说说你怎么个感兴趣法?”
“情绪管理嘛……你看你看,你现在这个怒而不发的样子,就很需要专业的人来管理一下,我学了正好治你。”
薄荷绷不住了,想笑。
“表演艺术研究……你忘了?你常骂我是戏精!我从小就热爱表演,真的。”
薄荷说不过他,就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永远都是这么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
九饼“嘿嘿”地笑,给薄荷夹菜,“吃牛肚,吃玉米,吃年糕……都是你爱吃的。”
薄荷的碗瞬间就堆成了小山,无从下手,就说:“好了啦,自己吃自己夹。”
忙完了新生入学工作,新闻系的老师们约到了火锅店聚餐。
安宇一进门就看见窗户旁有个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姑娘,不禁多看了几眼。
旁边的同事说:“她是我们系的新生,叫梁薄荷,名字听着也挺仙的,看样子系花又要换人咯!”
安宇低下头笑了笑。他今年带大一的专业课,不愁没机会认识她。
吃完饭,九饼送薄荷回宿舍。
薄荷一路上都喋喋不休,“你的课选了吗?没有的话,把你账号给我,我帮你一起选比较快。”
“好。”
“另外明天早上八点开学典礼,七点就要起床,最晚七点半,开学典礼要是迟到,老师一定狠狠盯死你。”
“我知道啦!”
薄荷快进女生宿舍之前,突然回头大喊:“九饼!你记得要洗澡!”
九饼的脸“噌”地红了起来,“梁薄荷你真的很像管家婆!”
路上的同学纷纷朝九饼投去异样的眼光,九饼连忙飞跑进就在女生宿舍对面的男生宿舍。
九饼进宿舍之后,就发现有两个古怪的男生,正在用酒精灯煮东西吃。
“哦……”他站在门口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个子高一点的男生朝他招手,“新舍友回来啦,欢迎欢迎,来一起吃火锅。”他挪了个位子出来给九饼。
九饼走过去坐下,看着他们的“火锅”,怎么看怎么别扭,锅是实验室里的大烧杯,大烧杯架子下放了三盏酒精灯。
高个子指着自己,“我叫周成杰,你可以叫我阿杰,那个傻子叫崔济民,你可以喊他吹鸡。”
“你们认识啊?”
“对啊,我们是大二的学生,已经在一起住了一年。”
九饼连忙向学长们鞠了个躬,介绍自己,“我叫赵玖秉,你们可以叫我九饼。”
阿杰往烧杯里放了一片羊肉,“九饼?你家卖饼的?”
“你管人家家里卖什么,来了都是兄弟,人家也没问你叫周成杰是不是因为你妈希望你成为周杰伦。”吹鸡拦住了阿杰要继续下肉的筷子,“还没开锅呢!饿死鬼投胎啊你!”
九饼有点儿担心他们这套设备,“宿舍可以煮火锅吗?”
阿杰笑眯眯地说:“没被发现的话,当然可以啦!”
九饼还是觉得不靠谱,“这个烧杯里的火锅汤底真能烧沸腾吗?”
“放心啦!我实验室的学长都是这样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
阿杰的筷子蓄势待发了好久,锅还是没沸腾起来,他有点儿不耐烦地催吹鸡,“不过说真的,今天火力是不够猛。”
“我来想办法,你去多处理点儿肉。”吹鸡去自己的床底下掏出一个箱子,九饼看见那里面有很多瓶瓶罐罐,有的还贴着骷髅头的危险提示的标签,本能地往后站了站。
吹鸡找出了一个瓶子,然后往酒精灯里倒了一点儿,就见火苗“噌”一下就凶猛地烧了起来。
“九饼,让一让。”
九饼一转身,就看见阿杰手上拎着一只欢蹦乱跳的小白鼠,从容地走进了厕所。
他惊悚地指着阿杰的方向,“他……他要去干吗?”
吹鸡鄙视地看九饼一眼,“你是个男生哎,怎么胆子这么小,老鼠你也怕?”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九饼挠了挠头,尴尬地说,“只是宿舍怎么会有老鼠啊!”
“生物实验室用过了的试验品,我们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涮火锅吃一级棒!”
九饼更惊悚了,又往后退了几步。
阿杰拿着老鼠走了回来,顺便把九饼拽回了座位坐下,得意地炫耀,“我跟你讲哦,这个老鼠现杀、现吃,肉真的超嫩的!我保证你在火锅店从来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肉,第一口给你吃。”
九饼一阵想吐,猛然站起,却带动了桌布,烧杯架倒了下来,汤汤水水泼了出来,冲倒了酒精灯,火苗见油就着,很快就把整个桌子都烧了起来。大家连忙救火,扯着被子想盖住火,结果被子反而把火引到了吹鸡刚刚没来得及放回去的箱子那里……
九饼仿佛灵魂出窍,一切都像是慢动作在眼前闪过。
他看见阿杰和吹鸡露出惊慌的表情,然后齐齐朝他扑来,将他扑倒之后,就听见了“砰”的一声巨响。
稍微平静一点儿之后,阿杰和吹鸡拉着九饼,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快跑快跑,可能还要爆炸!”
宿舍门一开,就见三个爆炸头,满身破烂、乌黑地并排在门口挤着,谁都冲不出去,整团烟从他们的身体缝隙里挤了出来,整个宿舍楼的火灾报警系统响个不停。
闻讯赶到的宿管气到抓狂,一把揪出了中间的九饼,另外两个也顺利跑了出来。
整栋楼的人都跑出去避难,九饼三魂不见七魄地坐在小花园里,看着消防车来,看着消防车走,然后吹鸡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他们想回宿舍,宿管却拿着大棒子站在门口,气势汹汹地说:“你们几个!想住宿舍?No Way!都给我滚!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宿管扬起了大棒子,三人只好抱头鼠窜。
九饼惊魂甫定,问道:“为什么他会那么生气?”
阿杰摸了摸鼻子,“因为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上次我们就被下过最后通牒……”
“所以我是被你们连累了!”九饼冲上去就掐住阿杰的脖子,“我怎么办?我刚入学就没有宿舍住了!”
忽然听到了薄荷生气的声音,“赵玖秉!还真是你啊!”她听说是一个情绪管理与表演艺术研究学系的新生把男生宿舍炸了,心里还在想,不会那么巧吧,可是没想到真的是九饼又闯祸了!
九饼立马松了手,回头冲薄荷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是无辜的,我是被牵连的,不信你问他们。”
薄荷怒不可遏,“你能不能少惹点儿事儿啊?从小到大你惹的麻烦还少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成熟一点儿?我对你太失望了!”
“薄荷你别生气!”九饼追着薄荷解释,薄荷就是不听,快步走回了女生宿舍。九饼被拦在了外面,还一脸可怜地喊了一声,“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九饼垂头丧气,吹鸡和阿杰八卦地围了上来。
“谁啊?”
“这都看不出来?当然是我女朋友!”
吹鸡和阿杰一齐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就你这猪八戒怎么可能配得上人家仙女姐姐!”
九饼就把他和薄荷青梅竹马、情深似海的故事又说了一遍。
吹鸡跷着腿问阿杰,“你听到什么时候仙女姐姐说喜欢这八戒了吗?”
阿杰摇头,“没听到,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倒是听出来了。”
“你们不懂爱情,我和薄荷之间的感情不用那么形式化,非要说出来才算盖章,我们有默契的好不好?这么多年,我身边只有她,她身边只有我,她还能是不喜欢我吗?”
“可你说她有男人过敏症,她想有别的男人也没机会啊!我们怎么看都是你自作多情。”
九饼仿佛被噎到,马上又强词夺理,“对啊,她对别的男人都过敏,只有我特别,还不能说明她喜欢我吗?”
阿杰“呵呵”地笑,“我对所有桃子都过敏但是对水蜜桃不过敏,不能证明我喜欢,只能证明是巧合吧!”
吹鸡挖了挖鼻屎,“你顶多算个备胎,人家没承认喜欢你,也没答应做你女朋友,你在这儿高潮个什么劲儿?”
九饼气得又去掐他们,“我看你们就是忌妒!不要玷污我和薄荷之间纯洁的爱情!你们赔我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