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醒非醒的时候,杜拉听到了一声尖叫,接着是一阵嘈杂,“推理小说的经典桥段,一些小把戏。”她想,接下来她感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裹挟着她,就像早上没有课的日子和周末,大脑有足够清醒,“人入睡只需七分钟,但要完全清醒要二十分钟左右......”
她即将再次入睡时,却被加维粗暴地推醒了:“快醒醒!旁边好像出事了。”
七点二十五
芸佳脸色发白地倚在丹霞身上:“我发誓,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听到!直到早上拉尔文叫我才......”
杜拉经过走廊时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和加维本能地一前一后把豆豆护在中间,看到科卡迪的门口围满了人,她不由得后背发凉——,如果他有不测,同样违反规定的自己又会遭遇什么呢?
流昭强忍胃里的翻腾检查着床上破碎的身体,真的只有躯干哦,头在床下,脸上的肉也所剩无几了,血迹斑斑的被子里还缠着些东西,仔细看发现是又红又生的内脏。四肢也像被顽皮小孩玩过的娃娃一样被折下来,扔在床前。
杜拉只看了一眼便干呕着猛地把加维和豆豆向后推去。流昭跨过血迹与肉块走出来,恶心令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初步看了一下,尸体上全是......撕咬的痕迹。而且,还有一部分组织不见了......”他看向面色苍白的众人,生理性泪水后他发现拉尔文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安达用瑟瑟发抖的声音问:“所以......这不是人类弄出来的?”
“不一定。极端情况是有人持有能造成类似野兽咬痕的器具作案。”
“人的话......消失的组织呢?”
“带走了或藏起来了。再恐怖点就是吃了。你问这么多干吗?女孩子都这么重口味吗?”
“不,不是......,但是昨天晚上我听见你们那头有声音......我还以为......”
“感情你以为我死了?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姐姐?‘我们’指谁?”
“你和拉尔文。十点三十五左右我所见有门开了,有人似乎被扑倒了,然后......门又关上了......
“没了?”
“没了。”
流昭清楚自己什么都没做,他看向拉尔文,却撞上了他闪避的目光。
拉尔文突然开口:“但愿各位看了这些后还有好胃口。”
安达又问:“那尸体怎么办?”
一旁撑着墙的桑斯拉用沙哑的声音说话:“传统方法是放到床上,可现在......在床上又不完全在床上,谁想去动?谁知道有什么后果。就这样吧。这像极了一种恶趣味,天啊。”
众人鱼贯下楼,流昭重重带上门,割断了科卡迪的肉体与活人的最后联系。
卡牌上显示“02”,这算是不多的慰藉。
饭桌上俨然是一种煎熬,每个人都艰难地把食物塞进嘴里,泪汪汪地下咽,有时又因想到什么猛然一口吐出,不断咳嗽。
芸佳一手痛苦地完成这一任务,一手摸着自己微凸的肚子,为什么要让她可怜的宝贝遭受这些自己却无能为力。她抬头正遇上桑斯拉大口大口吞着粥,没有给味蕾任何品尝的空间,尽管他的眼白也因恶心而红肿,但仍是一副贪婪的猎食者的样子。
早餐这声苦役延长到一个半小时,最后一个人放下勺子长舒一口气时,拉尔文开口:“各位,去客厅休整一下吧。”
天气不似刚来那天那么冷,但也收敛了昨日的柔情。天空很亮,不过阳光是隔着一层云的,白花花的没有什么波澜,与日夜不停拍打岩石的海倒是形成了一种反差。
客厅里的壁炉没有熄,木材在里面偶尔发出噼响声,给充斥着恐惧的客厅加了一分声响。不过真正吸引众人的是墙上的纸,歪歪扭扭的字迹后面又多了一行工整的,与原来笔迹截然不同的黑色字迹:
审判开始
“容我说一句,如果这是审判,那它的顺序岂不是有点无厘头了?”桑斯拉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杜拉一眼。
“喂喂,注意一点啊,你是不是太放肆了?”拉尔文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这是他从来用过的说话方式。
“呵,你还说我,你自己还不......啊!”桑斯拉还没说完,拉尔文抄起桌子上一个烟灰缸就向他扔了过去,两人相隔了一张桌子,不过这个可怜的大号玻璃烟灰缸还是准确砸在桑斯拉的额头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天,你疯了!”安过尖叫出来,“你想害死我们吗?”
流昭把桑斯拉扶起来,发现他的额角上殷红的血正汩汩流出。不过他应该并无大碍,即使有大碍在这里也无能为力。
“好啦,先别大惊小怪行吗?你先去看卡牌。”拉尔文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忘了自己刚才的所做所为。
豆豆率先冲到卡牌前,眯着眼睛看了好大一阵又惊叫出来:“上面的数字没有变!还是02耶!”
拉尔文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桩笑了:“所以呢!我刚刚控制好自己的感情,没有恶意,什么都不会发生。”
芸佳不耐烦地开口:“所以你啰嗦填干这些事情干吗?我们都休整好了,接下来干什么?嗯?让我们在这里被拖累着等死吗?”杜拉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对一个陌生人产生那么深厚的厌恶,不由攥紧了拳头。
拉尔文翻了个白眼,转身向楼上走去:“还能干吗?在这儿找线索呗!”
“可是昨天找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发现。这么小的地方,还能找到什么?”加维吐了口烟,抗议道。
拉尔文的脚步骤然顿住,他像一台年久失去修的老旧机器人一样咔吧缓缓转身,脸上失去了任何表情,他的声音似乎又丧失了灵气。“昨天没有,不代表今天也没有。”又顿了顿,他又说:“还有,不要抽烟,我有哮喘。”
午睡起来,不,准确说是被楼下的吵嚷吵醒,流昭错昏昏沉沉的大脑猛然警觉起来,是又出带了吗?他想。
直到楼梯口,他听清下面的吵嚷是女人的尖声对骂,还尖杂着几声惊叫。接着又听到了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
下楼一看,芸佳、丹霞正与杜拉撕作一团,安达用瘦弱的身躯徒劳地试图拉开她们,加维在一旁劝架时脸上也被抓了几道。
“天呐”流昭想,“第二次大混战了,我要疯了!”他还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里。流昭站在楼梯顶端,无奈地靠到背后墙上,不过他发现墙并没有想象中坚硬,棕色的墙纸让他很是舒服,有种感觉......,就像有人托着他慢慢往后倒......,他放心地享受着,直到“嘶啦”一声打破了他的幻梦,墙纸随着墙的凹陷裂开了,自己是真的在不可控制地往后倒!流昭急忙想恢复平衡,但在重力前已经太晚了,自由落体的感觉骤然袭来,他连喊都没来得及就不可控制地倒进了后面的黑暗中。
戏剧的是,当流昭发现房子里的新房间时,楼下的扭打也因此魔术般的消失定格了,直到流昭缓过神来大叫一声才打破寂静:“别打了各位!去叫拉尔文!”拉尔文从左边的走廊里醉醺醺地拐出来:“你们在开聚会呀?”
好歹来了个能主持公道的人,虽然他已经被金酒灌醉了。据安达讲述,打架的经过是这样的:芸佳认为杜拉触犯了规矩,就应该待在房间里以免连累大家,杜拉认为自己应有在外求生的权利,所以就先演变成了互骂,进而打起来了。
“无聊”。拉尔文小小声说。安达讲述的过程中丹霞一直对杜拉怒目而视。
轮到看流昭发现的房间了。
那是一间不大的书房,不过豪华得与这个房子不相称。真皮转椅,橡木书桌,占据两面墙的藏书,还有一整面墙上令人眼花缭乱的藏品。
安达在陈列架上仔细端详:“这些好多都是古文物的赝品啊,不过有审美情趣的人是不会让藏品像沙丁鱼一样挤在玻璃柜的。”
“所以你能推断出什么呢?”杜拉揉着印了一巴掌的脸颊问。
“嗯,你看。它们虽然摆得很挤,但是不是乱塞进去的。比如这一层是中国的五大名窑和绒花,下一层是石器和原始骨饰、玉饰,还有一层是秘鲁的一套武士陶俑——这么分类其实也很奇怪,但足以证明是人为放置的。也许是被人紧急转移到这里的,因为没有人这样对藏品。而且架子上没多少灰,应该隔得不久。”
“那这也算是关于这间房子的事啰?在这间书房之外发生了一些事,只有这里才能保护藏品?”
听了杜拉的话,安达点了点头。
“我说啊,安达姐姐,这是什么啊?”豆豆突然问,安达发现他看的是书桌上的一个沃伦杯。
“那个......一个杯子而已,其他你不用知道了。”她努力挤出一副友好大姐姐的笑容,懂太多也有烦恼。
拉尔文似乎酒醒了不少,“各位,书架上的书有什么线索吗?”
流昭头也不抬地回答他:“这里的书很杂,根本配不上这里的装潢,也和架子上的藏品很不搭。我怀疑这些书也是临时搬来的,我甚至怀疑这些不是书房主人所为。”
“暗道呢?”
“我们把书都搬下来了一次,什么都没发现,书架也不像能移动的样子。”
红色的液体,一滴,两滴,晕染在面前泛黄的书页上,一片不祥的暗红。流昭猛然抬头,发现拉尔文正居高临下看着他,一手撑在书架上,而自己在他与书架之间。他迅速站起身:“你,你流血了?”
“啊,可能有点干,流鼻血了,不好意思。”拉尔文说完用手捂住鼻子仰着脸出去了,流昭发现他的袖子上血迹斑斑。
“意思是,如果我们再待下去,就可能发生上次那种让人转移藏品的事了?谁知道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晚饭时芸佳没好气地向着杜拉的方向说,杜拉翻着白眼耸了耸肩。
流昭看着对面两个空位子:“拉尔文,桑斯拉呢?还在休息?他不来晚饭端给他行吗?”
拉尔文咽下一口汤,“应该吧。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有醒,应该一会儿就来了。”
“你不应该下这么重手的。”流昭严肃地说:“差点打到太阳穴,况且万一你触犯规则怎么办?”
拉尔文轻轻笑了一下,“真是好心呢,未来的医生?”
“好了好了,”安达打断了他们,生怕又出乱子,“吃饭吧,再熬两天就行了。”
“各位别忘了,剩三分之一。”拉尔文嘴里满满地说,“还有书房的门打开了,就无法关上了。要更小心哦。”
众人听罢都互相投去警觉的一瞥。
流昭端着桑斯拉的那份晚餐上楼,拉尔文跟在他后面,余下的人在客厅就今天的发现讨论着。
“拉尔文,你不参与他们吗?”流昭问。
“哦,重要线索我都知道了,现在的讨论只是让他们有当侦探的快感罢了。”拉尔文又捉摸不透地笑了笑,“而且真是个善良的医生呢,不怕我是凶手,上去就把你杀了?”
不知为何,流昭始终不认为裹在管家制服后的拉尔文有敌意,可能是因为他笑起来很天真:“没那么胆小。而且我不是善良,只是不想再死一个人恶心别人罢了。”
“恶心吗......”拉尔文若有所思,“这里某些人才恶心,而且就要被审判了。”
流昭一边上楼一边琢磨拉尔文的话,在一个睡着了的被自己打伤的人的房间里喝的醉醺醺的吗?这不像是陌生人之间的事吧。
桑斯拉仍安静的躺在床上,门缝里的光驱散了他脸上的阴影。流昭轻轻推了推他,他睁开眼睛露出栗色的瞳仁。
“吃不下也尽量吃,不然后果你应该也知道。”流昭放下托盘,一边扶他坐起来一边说。
“我睡了一下午,还是有点晕,不过头不痛了。”桑斯拉咽下一口饭后说。拉尔文突然开口说:“你伤得比看起来重,比想象中轻。下次说话注意点,不然我让你看见自己的脑子。”
“好了,”流昭打断他,同时发现中午装给桑斯拉吃止痛片的水的玻璃杯不见了,“你都把他打成这样了。”
“流昭。”桑斯拉又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不想问我什么吗?我知道的也许比你们多。”
“比如,”流昭一边喂他一边说,“方便的话,拉尔文为什么打你?”
“不好意思,当时是我嘴贱。”桑斯拉苦笑,流昭觉得一个三十二岁的人去怕一个十九岁的瘦弱小家伙不是件正常的事,“而且有一定示范作用。”
“那......安达听到的拉尔文那里的声音是什么?”
“咳咳,”拉尔文说,“能不能别总说我?我的人格魅力是有多迷人啊?”
“不过我倒是知道科卡迪的事呢,”桑斯拉抬起头,“杀死他的不是人,是恶意,有人的恶意来得比想象中早。”
“啊?”
“所以我才告诉你啊。人不错和傻乎乎的善良是两码事。我们都很喜欢你。”桑斯拉已经把三分之二的饭吃完了,看来受伤并没有影响他的胃口。
敲门声突然响起,是安达:“拉尔文!流昭!快点!丹霞出事了!”
流昭一路摔下去,拉尔文端着盘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小声哼着“太晚了太晚了”。
果然太晚了。丹霞扭曲地倒在地下,摔碎的茶杯,一股苦杏仁的味道弥漫着,芸佳的哭叫是这场玩火自焚的唯一哀乐。四周人都面色惊恐,流昭回头与他们一同目视拉尔文帝王般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流昭不由对他们的身份的猜想寒毛倒竖。
八点四十。
把丹霞抬回房间,把芸佳哄上楼后,余下的众人又聚在一起。
拉尔文喝了口刚泡好的红茶:“所以啊,她刚刚有恶意了?”
流昭没有回答,他也无从回答:“死因是某种有钾离子和氰根离子的无机化合物,应该是从书房里顺来的。自杀不太可能,如果是想下毒,那么......”他看向杜拉。
杜拉经历了这一天,坚强了许多,她点点头,“也许。毕竟下午我们都说了很难听的话,还动了手。她那么护芸佳,又加上上午拉尔文的事,极有可能。”
“可是没有掩饰好啊。恶意,是无从掩盖的。”拉尔文说,“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各位,“他环视每一个人,”千万千万不能有恶意。人在做,天在看。”流昭想到了什么。
“那规则......”安达说,指了指墙上。
“那就麻烦加维和杜拉了,请你们......”拉尔文还没说完,就被豆豆打断了,“那条规则不见了!”果然,墙上的纸上少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行。
“对了,既然这样,就不用啦!不过投票还是一定一定投给自己喔!”拉尔文站起身,其他人一脸黑线:好随性的房子。
九点半
流昭上楼回房,却发现拉尔文靠在门框上。
“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伸展一下。”
“我还有一个问题,开始忘记问了。”
“请讲。”
“那个......你,和桑斯拉认识吗?”
拉尔文笑了一下,“不,不认识。你真有趣。”
“那打扰了,晚安。”
“晚安。”拉尔文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不用一直叫我拉尔文,你也可以叫我小拉,如果你喜欢。”
流昭礼貌地笑着点点头,关上了门。
拉尔文还有事做。
桑斯拉被开门声吵醒了,看清来者后骂了一句:“蠢货。”
“呵,别说我。”拉尔文轻笑,“今天谁说漏嘴了?”
“闭嘴吧你。昨天晚上响动太大了,不过,还好没有引起怀疑。又不是几百年没见面,干吗一开门就把我拽进去,害我摔得好痛。”
“不一定,安达和流昭就注意到了。”
“流昭跟其他人不一样,你要注意。他还可能发现杯子的事了,也怪这什么鬼设计,非要用玻璃去划开墙纸,也不给把刀,害你把手都划破了,没被发现?”
“应该没。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少自做多情。交换行动方案而已,下次动静小点。”桑斯拉微微提高了嗓音,不过,没人能听见。
“哎呀~”拉尔文用一种嗲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可人家就是喜~欢~你~呀~”
“好恶心!快滚!!!”
“好啦好啦。既使这是份苦差事,不过熬过之后就是美好的收获了,我们都注意一点。好期待啊!晚安。”
“晚安”
十点三十五
“还没轮到我”杜拉想,一旁两个男人都睡熟了,“那就不会轮到我了。”沉入了梦乡。睡梦中她闻到一股恶臭,她翻过身去逃避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