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睡的洛阳城苏醒了。
“哇,六子你快看......”一大早进城的挑夫小贩诧异的停下脚步,一个中年男人冲着身边的同伴兴奋的叫道。
“二娃哥,咱还得进城哩,东西要是卖不出去,今年可就不好过喽。”六子身上穿着粗布衣服,肩上挑着东西,喘着粗气,头也不抬的道。现在的世道活着就已经很费劲了,想要活的好仿佛天方夜谭。
“死了,死了。他死了,他终于死了!”二娃一把把六子肩上的东西拉下来,激动的拍着六子的胳膊,嘴里不停的重复着。
六子急眼了,眼看着就要进城了,这时候停下实在是浪费体力。“哥,你别闹,东西卖不完今年要是打雪就......”六子不满的抱怨着,突然停住了嘴。
六子恍惚的看着被绑在树桩上的尸体:“哥哩,你掐我一下。”他呆呆地掐了旁边二娃哥一下,语气飘忽的道。
“嘶,六子你要作甚!”二娃疼的直跳脚,一边揉着被掐的地方一边高声叫道。
六子猛然回过神,傻笑着看着二娃,转头撒腿就想朝家跑。
“你又犯啥浑哩?”二娃一把薅住六子,训斥道。
“我要回家告诉我娘这个好消息!”六子挣扎着,笑着笑着就流泪了。
“我爹就是为了田亩才被他打死的,我要告诉我娘这个好消息,我也要告诉我爹,这是个大喜事!”说着,六子嚎啕大哭起来。
二娃叹口气,六子家原本算是富农,他爹勤劳能干,干活一个顶俩,农闲时就编些小玩意去卖,日子过的也算是幸福。只不过后来上面有大人包田,六子家的地全被囊括进去了,他爹气不过就去理论,结果回来都是被人抬回来的,见了六子最后一眼就咽了气。
二娃拍拍六子肩膀,低声道:“你还有老娘,先进城把东西卖了,今天买点好东西回家拜拜你爹,好好孝敬你娘。”
六子抹了把眼泪,眼眶红红的看着二娃,重重点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六子重新挑上担子,和二娃又跟在进城的队伍里。
“让让,都让开!”前面的队伍突然骚动起来,两列家仆模样的人推推搡搡着,等着进城的人群被强行分开了一条路,几个小太监簇拥着一个老太监缓缓朝着王甫尸体走来。
“二娃哥,这人谁啊?”六子喜悦的心情荡然无存,紧张的拉了拉二娃胳膊,小声问道。
二娃摇摇头,一脸茫然,他们能认得王甫是因为和他有了交集,宫中太监什么的一般都很少见到,更何况像这种一看就不同寻常的大太监了。
曹节沉着脸,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王甫面前,看着王甫尸体怔怔出神。
“大人流泪了。”身后小黄门低声道,不一会泪巾就被传到了紧跟在曹节身后的小黄门手中。
“近些年来,王甫对大人越来越放肆,大人应该高兴才是。”小黄门小心翼翼的替曹节擦着泪,一边低声劝慰道。
曹节摇摇头,长叹一声,拿过泪巾:“就在昨日,王甫还与杂家过不去,今日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我等宫内人,岂容外人残害!”曹节愤愤的道,天子近臣,横尸城门口,这不仅是对他们宦官的挑衅,更是在挑战天家权威。
曹节一挥袖,愤然转身,尖声命令道:“传令下去,让程璜、赵忠、蹇硕、吕强来见我,还有平日里跟在王甫身边的张让也给杂家叫过来,此事定然要讨个说法!”
“是。”身后小黄门立刻低下头,恭恭敬敬道。
曹节眼神阴翳:“尤其是吕强,定要通知到位,此事事关重大,若有半点差池,杂家定叫他人死族灭!”
自曹节半退隐之后,这几人基本上就是刘宏最信赖的宦官。其余都还好说,吕强屁股是歪的,胳膊肘一直朝外拐,一直想要解除党锢。岁数大了,曹节也懒得追究这些小事,但是这种关键时刻吕强敢有异动,曹节不介意费点手段处理事情。
毕竟真正比起来,谁能比曹节更得圣恩?迎奉刘宏登基,处理外戚窦武陈蕃,刘宏坐的了天下,他可居功至伟。曹节眼神凛冽,他已经急切的想要亮一亮自己的爪子。,抖一抖威风,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
在王甫被杀的消息传遍洛阳之时,另一则消息却落入到一些有心人眼里。
“段颎被抓,半夜又被释放,你的动静太大了。”何休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无悲无喜的刘辩,轻声道。
刘辩抬起头,又低了下去,低声道:“段颎不可死,皇甫嵩年迈,卢植、朱儁韬略够,但缺乏经验,唯有段颎可担大任。”
何休沉默了一下,他是大儒,思想与刘辩不同。只要刘宏能出面掌控全局,励精图治,眼下所有的困境都将迎刃而解。现在事不可为,所以他才把希望寄托在刘辩身上,只要刘辩继承大统,振兴大汉指日可待。
“若陛下怀疑你意图不轨,收买人心,你该当如何?”何休沉声问道。天家无小事,为了那个位置,整日猜疑必然不会少。
刘辩呵呵一笑,笑嘻嘻的看着何休,一脸纯真的问道:“何师,辩儿今年才七岁,长在宫外,我能懂什么?”
何休额头黑线一条接一条,一巴掌扇在假扮纯真的刘辩胳膊上:“别恶心老夫,收起你这副模样!”
‘嘶~’刘辩揉着被打痛的地方,一脸哀怨的看着何休,不服气的道:“辩本来就七岁,这有什么问题?”
何休冷笑两声,贼的像个千年狐狸一样,还在装嫩。“这是个好办法,不过把握好方寸,演的太过对你日后的道路怕有影响。”何休最后警告道。
刘辩点点头,正欲说什么,门口就匆匆跑来一道身影。
“何师,辩进宫去了。”刘辩拱手,笑呵呵的道。这个大汉王朝掌舵人的手段还是有的,至少现在就派人来了。
“殿下,陛下口谕,诏殿下进宫叙旧。”走到近前,还是个熟人。张让弓着腰,对面前孩童模样的刘辩不敢有半点轻视,恭恭敬敬道。
刘辩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微微抬脸,示意张让领路。“劳烦公公了。”刘辩敛起笑容,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