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冬至
寒冷如冰窖的夜里,银白的雪还在纷纷飘落,屋檐上,地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乌云将皎月遮得紧紧的,笼上了一层阴暗的光晕。
白日里繁华的大街,现在却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时间寂静得出奇。
只有将军府内上上下下的人还在忙里忙外。屋内,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揪紧了所有人的心,今天是将军夫人临盆的日子。金盆里的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女人的鬓发已经湿透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女人的脸划过,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了。女人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气,痛苦席卷全身,蔓延至筋骨。
“怎么还没生出来啊!”屋外,一个中年男人眉头紧皱,不断在门口踱步着。
他脸上的疤痕尤为明显,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听着女人接连不断的吼叫声,他的手捏的更紧了,根根分明的青筋暴起。
这就是栖霖大陆上独当一面的兽宗宗主笙梵将军。宽大的肩膀上披着一块厚实的貂,黑色的绒毛随风摇曳着。腰间一块金雕的兽字显露出兽宗独有的威严。
一个男子身披斗篷,盘坐在远处的房顶上,他四周的空气中,竟不见半分雪迹,细看,他周身的气流涌动,所有雪花好像长了眼似的对他避之不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面朝将军府。那人似乎有些急了,从内衣处取出一只木笛,贴近唇边,吹奏起来。
悠扬的笛声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极具穿透力,很快方圆七里内的人,耳畔都回荡着笛声。
当然,也包括将军府内的人。
突然女人的吼叫声慢慢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婴孩的啼哭声。哭声响彻云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了一轮皎洁的明月,雪停了。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个女娃娃!”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的产婆快步走出屋,告知了笙梵。
笙梵楞了一下,好似还没从紧张中缓过神来。下一秒,
“我有女儿了,我笙梵有女儿了,哈哈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笙梵说着,快步走向内屋。
一个侍女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孩,即使外面有一层厚厚的棉布包裹着,也还是小小的一只。
笙梵刚进来,就看到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忙不迭的想伸手抱她,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呆站在女儿旁边,仔细看着她,红红的小脸,皱皱巴巴的皮肤,还未睁开的眼。
“你呀,现在就别抱她了,抱也不会抱。”一旁躺在床上的女人说着,气若游丝,刚刚一场惊心动魄,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精力。湿透的发须贴在她脸上,本就肤白的女人显得更加没有血色。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表明她此刻欢愉的心情。
“对了,名字还没取的。夫人,你看取什么名字好呢?”笙梵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女人低下头,认真的思索了一番,
“笛声悠荡沁人心,吾女闻音踏歌来。便唤她,笙歌吧!”女人笑道。
“笙歌……歌儿……好名字,哈哈哈……”笙梵笑着回答,巴巴儿的看着女儿。
和此番场景不同的是一位老产婆,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婴,眼睛里的红血丝布满眼眶,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恶鬼。
“往生花现,万相覆灭……往生花现,万相……覆灭……不祥之兆……”老产婆小声嘀咕着。周围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到女婴身上了,根本没有人听到老产婆的话。
“夏露,把孩子给给我,去给夫人熬一碗补气血的汤药来。剩下的人各到账房领赏去吧。”笙梵吩咐道。
“是。”夏露是夫人从小的贴身侍女,福了福身后,便退下了。
下人纷纷散去,只留下惊魂未定的老产婆。
笙梵注意到了老产婆的不对劲,以为她只是因为笙歌的出生兴奋至此,也没有想太多,只道,
“王婆辛苦了,下去领赏吧。”
谁知她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将军,这孩子要不得啊!她的背上有一朵往生花!那可是往生花啊,可摧毁万物生灵的往生花啊!此女不祥,留下必有后患!”老产婆的脸上落满泪水,皱纹拧做一团。
将军脸上的表情由笑转为怒,夫人也急得望着老产婆,
“休得胡言!我笙梵的女儿怎会是不详之物?”嘴上说着,却仍后怕地看了一下笙歌的背。
仿佛一下子印证了什么,笙梵的背心一凉。
赫然,一朵栩栩如生的往生花暴露在空气中,紫色的花瓣好像有生命似的依附在笙歌的左背上,妖冶而魅惑。
夫人看见了,本就虚弱的身体经受这番打击后,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笙梵小心地将女儿身上的被褥拉上。
“可还有人看见过这朵花?”笙梵问道。
“并无,我是第一个接的小少主,看见后当即拿了一层被褥盖住了往生花。”老产婆回答道。
老产婆是将军府的老人,当年因接生过笙梵,一直留在将军府,受着将军府的优待。但是日子久了,她在将军府又没有什么贡献,连一些不知名的小丫头都敢对她指手画脚了,虽心中有怨,却也不敢说什么。所以在见了往生花的时候,并没有大声惊呼,而是趁没有外人后才转而告之,是为了将军府的名声,同时也是为了自己。
毕竟拿捏着笙梵的把柄,还怕自己日后在将军府会受人白眼?
“王婆,此事先不要声张,歌儿毕竟我的骨肉。无论她究竟是不是……只要我兽宗在一日,我将军府在一日,我就不会让我的女儿受世人诟病!”言下之意就是笙梵即使把整个兽宗霍霍出去,也要护笙歌一世安宁。
但是有求于人,必定受制于人。
“若是日后王婆有任何难处,我笙梵定不遗余力。”
背后有一个兽宗的势力,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王婆压住了内心的喜悦和后怕,
“谢将军!”拿捏好分寸,不得寸进尺,是拿人手短的本分。然后便起身离开了,离开之前,还默默撇了一眼笙歌,
真是作孽啊!
在众人不知觉下,笙歌背后的往生花舒展了一下枝叶,发出隐隐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