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扇巴掌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拂风院那边没什么动静，想必是何嬷嬷说得那番话太有威慑力了。
她喝了口茶，感叹了一下人生，又想，如果上辈子她没有直接去跟公孙银吵架，而是让何嬷嬷出面，那她后来就不会同公孙银闹得那么难堪。
而公孙银也不会因为一时糊涂想让她出丑，结果导致杳杳死亡，被发现后就被皇上送去宋国合亲。
她还记得当时宋国被攻破，公孙银的丈夫，宋国国君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瞧着她穿着华服也无法遮住的伤痕，沈栖洛怒火中烧。
然而她记忆最深的，是当时公孙银心如死灰的表情。也许对她来说，被自己丈夫虐待也好过被死对头看见自己狼狈模样。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发酸，抬头看了眼院子，杳杳正在院子里晒被子。看着她的身影，她忍不住的想哭。
上辈子，杳杳是因为公孙银死掉的，虽然知道是叶千结出的主意，但是她当时被仇恨冲晕了脑子，一心想着要给杳杳报仇，受到庄云迁保护的叶千结自然没有任何事情。
而公孙银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弄出人命，而且，公孙银的爷爷公孙太傅也是敢作敢当，做错了事情会认罚的人。
所以，公孙银去了宋国和亲。沈栖洛还记得当时公孙太傅被人扶着去送她，头发花白的老人忍不住跟着花桥走了几步，他还想再看看自己疼爱的小孙女。
杯中的茶有些凉了，她一仰头连着些许茶叶渣也喝进了肚。
她双眼发红，柔软的小手把陶瓷杯捏得紧紧的，一旁伺候的何嬷嬷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赶紧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从小便在她身边伺候的何嬷嬷自然很清楚她的不对劲，这个年纪很小的孩子，时不时会突然爆发出很强的戾气。
她看在眼里，虽然担心，却也只能抱着她轻轻哄。这让她不仅有些害怕沈栖洛以后会长成一个戾气极重的人。
她抚摸着沈栖洛的头发，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时间过去得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十月末，明日便是公主的生辰，何嬷嬷忙上忙下的，将院子里布置得精致华丽，但看了看院子，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知春看了，顺口嘟囔了句：“都没点红色，一点也不喜庆。”
随后知春笑盈盈的主动申请去山下的城里采办物品，沈栖洛听了也吵着要去。
以往的采办物品都是何嬷嬷和杳杳去的，两人还没有去过城里，就连山底下的小镇两人也没有去过。最多就是沈栖洛在山脚的那一片路上晃悠晃悠。
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人，何嬷嬷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沈栖洛的额头，无奈的笑道：“好吧，真拿你们没办法。”
得到何嬷嬷的许可，两人欢呼起来，知春抱起她在原地转了个圈。
“小心些”何嬷嬷看着她们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人提着篮子一路下了山，在路过青花镇的时候，沈栖洛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这里的小镇和她记忆中的一样，无数的房子安在路边，因为城里赶集，所以路边的小摊子上并没有摆很多东西。
白嫩嫩的小姑娘睁着双大眼睛四下张望的样子，实在是可爱。
旁边水果摊的女主人拎了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看见这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又看看自己家的浑小子，忍不住羡慕道：“呀，你家小孙女可真乖，不像我家混小子，成天在泥里打滚。”
何嬷嬷听了这句话，低头看着乖巧的沈栖洛，笑了笑道：“可不是嘛，我家小姑娘可乖了。”
沈栖洛好奇的看着那个人，歪了歪脑袋，发带上的铃铛因为她这动作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更是让她显得像画中的娃娃一样可爱。
女主人实在对她喜欢得紧，又正巧她的丈夫从家里搬了一筐梨子来，她就顺手拿了两个放在了沈栖洛挎着的小竹篮里。
何嬷嬷刚想拒绝，沈栖洛已经把篮子举了起来，她只好从兜里拿了几枚铜钱想给女主人，女主人说什么也不要。
小小的竹篮放了两个梨子便什么也放不下了。沈栖洛抱着竹篮眼睛亮晶晶的。那男子见媳妇把梨子给了小姑娘，憨憨的抓了抓脑袋，又继续去摆摊了。
何嬷嬷实在无法抵挡女主人的热情，只好同他寒暄了两句，又带着她们继续去城里了。
临走时，那女主人还问她们要不要搭一搭便车。毕竟从这里到城门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何嬷嬷自然拒绝了，等她们快走过小镇的时候，看见了几辆马车，何嬷嬷想了想，便问她们：“你们累不累？想不想做车？”
“要！”沈栖洛知道这段距离有些远，她怕知春走不下去，便点头说要。
三人花了十枚铜板，做到了城门外，等到了城门外已经是巳时，她们慢悠悠地进了城里，因为是第一次进城，两个小孩忍不住好奇地左右张望。
街道上高高挂起的幌子几乎遮住了天空。她们周遭皆是马的嘶鸣，一匹又一匹的马拉着车慢慢的进出。
因为害怕两个人走丢，何嬷嬷一手牵了一个，把她们的手捏得紧紧的。街上卖糖葫芦的使劲吆喝着，知春有些眼馋，沈栖洛看见了便拉着何嬷嬷的衣角撒娇。
一把年纪的何嬷嬷可受不了小孩的撒娇，她买了两个给她们吃。
沈栖洛咬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莫莫，给杳杳也带一个嘛。”
然后，知春挎着的竹篮里多了一串糖葫芦。
何嬷嬷先带着两人去菜市场买了些蔬菜，又去专门卖喜庆物品的店里面挑了些红色的小灯笼。
看着竹篮里一堆红色的东西，沈栖洛忍不住吐槽，又不是过年，整那么喜庆干嘛？
但是说起来她还真有些想念这样的感觉。上辈子何嬷嬷因病去世了，就只有个杳杳和知春给她过生辰，后来杳杳去世了，知春嫁人了，就没人记得她的生辰了。
她整日在军营里面训练，就算记起了自己的生辰，也实在是懒得过了。
摸着表面有些粗糙的红色小灯笼，她鼻子有些发酸。
何嬷嬷看着她不停的摸小灯笼，以为她喜欢，就拿了一个给她抱着，然后自己又替她拎着她的小竹篮。
三人买好东西就要出城，沈栖洛回头看着繁华的街道，沉默的半响，突然想到上辈子她是在八岁的时候碰见了庄云迁，那个时候他十二岁。
自己帮了他，却没有想到让后来的自己陷入了深渊。沈栖洛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糖葫芦，在何嬷嬷看来的时候，神色恢复如常。
等三人回了菩提寺，沈栖洛兴冲冲的把糖葫芦给了杳杳，就去后山上同知春玩捉迷藏。
这是她少有的娱乐活动，平日里的她像个老成的少年人。只有她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同知春玩一会儿捉迷藏。
后山的竹子明显要密一些，在挺拔的青影里面，沈栖洛趁着知春闭着眼睛数数，赶紧跑远了。
这次她跑得比平日里更远了些，料想知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她便放松下来。
却不料寂静的林子里面突然传出了一声闷哼。
她吓了一跳，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的朝着声源走了两步，干枯的竹叶被她踩碎，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小坡下，一个身受重伤的大汉躺在那里，看着大汉胡子拉碴的脸，沈栖洛眼睛一亮，这个人很她很熟悉，是她上辈子的师傅覆云。
虽然上辈子是在她十岁的时候拜他为师的，但是她六岁那年已经见过他了。而明天，正是她六岁的生辰。
虽然她心情激动，但是看见他身上的伤口，她跑到他身边，覆云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小姑娘，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厉害：“走开……”
沈栖洛可不听，她仔细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多数是刀伤，伤口上洒了层药粉，已经被血肉给弄湿了。
她知道这个药粉是专门止血的，看着小姑娘皱着眉头，严肃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梨窝。
覆云挥挥手，想让小姑娘赶紧走，但是沈栖洛可不听他的，她假装没看见，一本正经的说：“你伤口太多了，要好多药才能治。”
覆云：……
“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伤口怎么来的，我就帮你去拿药。”
覆云：“小屁孩快走。”
沈栖洛坏心眼儿的按了一下他的伤口，覆云哼也不哼一声，只是闭上眼睛不理她。
沈栖洛气鼓鼓的看着他，认真道：“你快说嘛，我好去给你拿药。”
“你个小屁孩儿，知道那么多干嘛。”
“我才不是小屁孩儿，我明天就六岁了”沈栖洛扳着手指头比了个六。
覆云嗤笑一声，干脆把眼睛闭上，等他恢复了力气看他怎么收拾这个小屁孩。
沈栖洛见他不理自己，只好转过身屁颠颠地跑开了。
跑了两步又回头喊：“我去给你拿药。”
覆云睁开眼睛，竹子枝叶茂密，蔚蓝的天空被竹叶遮挡住，只有从竹叶的缝隙间能够看见天空的颜色。他叹了口气，拿出被压在身下的青云剑，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离开了。
他不能在这里久呆了，如果被那些人知道，怕是会连累那个小屁孩儿。
等沈栖洛拿完药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他躺过的地方留着的一滩血迹能够证明他确实来过。
她有些失望，捏着药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