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枯树小河边,已经过去了大半个上午。
这次虽然是轻车熟路,但他一路走走停停,修修砍砍,并且把不少弯路改直,反而耽误了不少时间。
但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次理顺了,下次就会更加方便快捷。这种基础性的投入是值得的。
河道的情况已经探明,这次不仅要造大木排,还要运些更粗的木头为下地基预备大料。
考虑到河道宽度和转弯情况,他一口气扎了三个大木排,首尾连在一起,一趟可以运送四十来根木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的木头就很快够用了。
返程起运的时候已是烈日西斜。
木排稳稳地行驶在河面上,漂过水流平缓的河段,速度越来越快,陈近之也就不再担心速度问题,有了闲心立在排头看风景。
雪峰清流渡行舟,山水依然似旧游。两岸树花遥招引,一川风景重夷犹。
突然,河面上掀起一阵激烈的水花,鱼群聚在一起争食什么东西,水面上几片绿色的草叶沉沉浮浮。
待木排靠近,鱼群已经散去,除了一颗随波起伏的草根,什么也没有。
陈近之好奇地捞起草根,他并不认识,不知是什么草,随手丢在木排上,继续行船。
草根在阳光的灼射下,水气很快干了,阵阵腥味弥散开来。
这下陈近之终于想起了昨天的遭遇,当时他百无聊奈抓了把草做鱼饵,挂饵后手上就有这种味道,洗都洗不消,他还以为河水有问题。
串联起来一想,这个草肯定有古怪。
昨天咬钩的是条鲤鱼,可鲤鱼怎么会吃草呢?后来他用手碰鱼头,那鱼不但不惊,反而拿头蹭他。
都能佐证这个草不简单,只是既然鱼这么喜欢吃这种草,为什么河里又很多?
他记得昨天摘草的地方比比皆是,非常茂盛地长了一大片。
疑惑间,他把草根远远投进水里,刚一入水,只见一道道背鳍划破水面,如离弦之箭一般朝落点猛扑过去。
鱼群又是一阵剧烈的争夺,水里竟然泛出斑斑殷红。
陈近之上个疑问未解,下个疑问又生:“这个可是刚才它们争夺剩下的,当时为什么不吃呢?”
要是还在地球,他一定要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定正为找到新的课题而高兴,但此时的他却反而感到有些压力。
这个世界与原来的世界截然不同。
过了一阵,木排再次行驶到长满水草的河段,陈近之拔了许多扔在木排上。
压力归压力,虽然他不做研究好多年,但是对真相真理的渴望却始终没有减。
另外既然这里的鱼喜欢吃,他围子里鱼肯定也喜欢,带回去可以做鱼饲料。
船小好掉头,船大扛风浪。
大木排行驶起来相当平稳,这次到了河道“V”字转拐的地方,就没昨天那么惊险,陈近之只在崖壁上撑了一篙就过了。不多时,就到了鱼龙潭。
但让他傻眼的是,大木排惯性太大,顺着上游河道冲出,一下子就离开了潭中水道。
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陈近之也是没有经验,对水道情况考虑不足,进潭时没有及时控制住方向。
潭里水深,船篙撑不到底,这时陈近之拿桨划水,却发现不但划不动,木排反而慢慢进了回水区。
风向也不对,把木排往一旁的湾里吹,这潭有六个大谷湾,被风吹进去再出来可就难了。
陈近之拼命划了一阵,木排毫无反应。
见事已不可违,他只好决定壁虎断尾——减重。
减轻些重量和阻力,看能不能否划出去。尽管心里十分不舍,陈近之还是走到排后,提着斧头砍断捆绑的篾条。
刚砍断一根,木排突然反向一顿,晃得他失去平衡,斧头差点落到水里。
风向变了!陈近之心中惊喜连连,赶紧收起斧头,趁风划桨。
木排慢慢地回到水道,陈近之终于舒了口气,这才放下桨,捡起篾条重新加固木排。
当他俯下身来,排下一道黑影映入眼帘,一条大鱼正顶着木排向前游,模样就是昨天放生的那条大鲤鱼。
他这才明白,哪里是什么风向变了,而是这条鲤鱼帮了他。
妖怪?
欣喜、感激、惊诧、迷茫、惶恐各种情绪在陈近之心中纷纷升起,混杂成一种莫名的心境,让他突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畏惧。
眼前的一切无情地冲击着他的三观,他引以为傲的生存经验看起来是多么可笑,心中原本不多的执着和坚持开始瓦解。
举目四望,头顶的烈日,远处的苍山,近处的游鱼……一切看起来异常陌生。
森森莽林之下,幽幽寒潭水底,潜藏着多少未知的大恐怖?
“何去何从?”
他心里没有答案。
水里的鱼仍然一个劲地顶着木排潜游。少了陈近之的控制,木排随波逐流,岸边伸出水面的树枝和芦苇不时地钩挂木排,沙沙作响。
陈近之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控制方向,将木排撑离河岸,忽然看见放在排上的水草,心中顿感豁然,是不是和它有关?
取了一颗丢进水里,鲤鱼果然离开排底,窜过去一口叼住,其它的游鱼纷纷现身争抢。
鲤鱼叼着水草,在水里急转环游,冲撞示威,争抢的游鱼纷纷逃开,在周围徘徊不敢近前。
鲤鱼几口吞掉水草,又围着木排左右打转,似在撒娇乞讨。陈近之又丢了几颗,全被鲤鱼独吞了。
“你是来报恩的,还是来要草吃的?”
陈近之心想多半是因为水草,它的智能看起来没有超纲离谱,身上也没法术,应该不算是妖吧。
“看来是我想多了,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陈近之心里微微自嘲,检讨自己遇事不够冷静。这个世界已然不同,遇到奇物异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以后就叫你小金吧。”虽然是被水草引诱而来,但这个情义陈近之记下了。
小金一直跟着木排,直到陈近之把水草喂出去一半,才消失离去。
昨日结下善缘,今日有了善果,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除了鱼龙潭里的小插曲,路上没再耽搁一路顺风顺水,抵达小桥时才用了不到三个小时。
小桥这里只有三米多宽的深水区,两边又多礁石,木排到了这里只要不往桥下冲,就会自然搁浅。
这里是木排天然的停靠点,陈近之满意地靠了岸。
刚跳上岸,就发现淤泥里有长长的一串蹄印。
这蹄印前两趾呈半月状斜斜地插入泥里,后两趾比短小圆滑,只能在较深的蹄印上看到。
经常在户外直播的陈近之一看就知道是二师兄来了,从蹄印宽度来看,至少是两百多斤的大野猪。
沿河的土坎被拱得乱七八糟,痕迹非常新鲜,野猪刚来不久。
“千万别进了竹棚!”
蹄印冲着竹棚的方向去了,陈近之真不想在这里碰到它。
野猪可不好惹,它们就算是受了重伤,也要撑起最后一口气,冲上去同它的敌人殊死搏斗。
“一猪二熊三虎”,成年的野猪,老虎都要退避三舍。
陈近之放下背包,检查了下武器,弓箭、斧头、竹矛,这就是他仅有的几样依靠。
小屋附近地势平坦,并不是对付野猪的好地方。
他加重步子,用竹矛敲打灌丛,以求打草惊蛇。
草地上看不到脚印,但连路有拱起的土堆,一些植物被拱倒在地上,根部的茎块嚼得稀碎。
陈近之小心地向竹棚靠近,远远只见竹围挡一头掉在地上,金银花撒了一地,排水沟多处被拱翻,咀嚼声从小屋背后传来。
野猪应该就在小屋背后不远菜园的方向。
陈近之停下脚步,认真听了一会,转身向树林方向走去,那边地势稍高,还有树木做掩体。
绕开竹棚,陈近之终于看见了野猪,棕黄色的庞然大物,身上满是泥污,在菜园边吧唧吧唧地啃着东西,应该是他翻地拣出来的草根。
“吼——走开!”
陈近之把身体藏在一棵树杆后,向野猪大喊,想把它惊走。
野猪被吓得浑身一紧,但然并卵,它一只耳朵竖起,偏头向吼声方向瞥了瞥,继续旁若无人地嚼它的草根。
草根很快吃完,野猪在地上嗅了嗅,就要往新翻的地里下嘴。
这还得了,那里种得可是红薯,不但是陈近之的口粮,更是他的希望。
他随手捡起一木棍,向野猪扔了过去,木棍在地上一弹落到了野猪脚边。
野猪感到了冒犯,不但不走,反而转身便瞪了过来。
这下是怕难以善了了,陈近之心里一沉,急忙弯弓搭箭,瞄准野猪,野猪正对着他,没有射击角度。
野猪头骨坚硬无比,要是不能射中要害,根本伤不到它,到时让它反冲过来,再没有第二箭的机会。
陈近之微微偏头,不与野猪对视,只用余光锁定,手心冒出细汗,直感到握不住弓,大气不出,心里紧张无比,深怕它就这么直冲过来。
野猪瞪了一会儿,见陈近之不敢挑衅,转身继续拱地,屁股斜斜地对着陈近之,露出了小半个身面。
陈近之抓住机会,蹑手蹑脚换了另一棵树,射角稍佳,眼见野猪就要拱中红薯,不带立定,举弓便射。
他一箭射出,根本不管有没有射中,紧接着搭上第二支箭。只闻野猪一声闷哼,惨叫着向他冲了过来。
第二箭拉开,野猪到已近前,陈近之瞄准都免了,直接放箭弃了弓,闪身树后一把抓起斧头,准备与之搏斗。
刹那之间,“嘭”的一声闷响,野猪一往无前地撞在树杆上,身体猛地一弹,从他身侧斜斜地冲出去一丈多远,趴在地上不动了。
树上枯枝纷纷坠地,陈近之心有余悸,提着斧头小心地近前察看,那野猪已经死透了。
原来第一支箭从腹肋射入,应是伤到了肝肺,第二支箭从前肩射入,应是射中了心脏。
野猪死了,陈近之却心头犯愁,这么多肉该怎么处置?
时间也不早了,必须赶快处理完。于是捡了弓,取回背包,开始收拾。
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野猪移走,这里离竹棚实在太近了。
一颗红薯的气味都能引来野猪的觊觎,一头野猪的血腥解剖现场就更不用说了。
用竹子简单做了个爬犁,将野猪远远地拖到小河下游。
剥了皮,开始慢慢分解猪肉。
天气越来越热,并不适合肉类久放,必须尽快熏成腊肉。
陈近之也不知道能否腌制成功,但听天命尽人事而已。
为了尽快蒸发水分,他将猪肉切成小块,肥肉全部单独剃下来熬油。
野猪脂肪含量低,但这头膘还不错,肚里有一小块板油,熬下来的猪油装了三个大竹筒,十来斤左右,够他吃上一阵子了。
油渣也被他装了起来,这些可以保存很久不会坏。
猪油非常香,陈近之熬完油实在忍不住了,把其他的丢在一边,先做一锅杀猪菜再说。
北方的杀猪菜要用酸菜,陈近之这里可没有,所以杀猪菜是南方做法。
这道菜以五花肉和猪上货为主。
所谓上货也是南方农村叫法,其实就是里的心肺脾肝肾等,对应下货则是肠肚头蹄及其附件。也有的叫上水和下水。
猪肝、猪心切片分别在锅里爆炒,七八成熟后起锅装好。
大块的五花肉加上山姜片在油锅里微微爆香,水汽略干后放入新鲜的枞菌过油。
加水大火煮开后,将猪肝、猪心、猪血全部倒进锅里,放盐调味,最后丢一把葱段,满满一锅杀猪菜就飘出了浓浓的香味。
做杀猪菜,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与厨师手艺无关,无需特别加工和处理,也不要八角茴香一类佐料,是真正的原汁原味。
肉嫩汤鲜,肥而不腻,十分开胃解馋。
陈近之吃得是肚皮浑圆,躺在地上不想动,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