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侍女磕磕巴巴的叙述里，程臣得知了自己将于明日出嫁的消息。好家伙，以前沉迷于各种穿越甜心小说的时候巴不得自己能穿越一回，走一曲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然后逃离家族的控制和甜美可人的男主双宿双飞。
现在梦倒是实现了，可程臣却欲哭无泪，别的女主穿越过来都是单身贵族勇敢找寻爱情，怎么轮到她就成人妻了。
“小姐莫慌，我听说纪公子温文尔雅，光风霁月，是和小姐绝配的良人。”
“你见过他吗？”程臣无可奈何的回到房间，拉着小侍女不让她喊别人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套话。
“没有，我只是一个小小侍女，哪能见得到少公子呢。”
程臣瞪大了双眼，再一次佩服了古人吹牛不打草稿的功底，“那你怎么知道他好看？”
“我听别人说的，”小侍女急得急赤白脸的，生怕程臣怀疑自己的话，“他们都说纪公子唇红齿白，剑眉星目，清俊出尘——”
“举止端庄，好一个邻家少年郎、公子世无双，对不对？”程臣接过她的话，“小说里的烂俗刻画了。”
戏文画本里总喜欢留给芊芊少女们一个暧昧的剪影，让她们难舍难分，日夜思迷，直到生活的辛酸苦辣她们给一棒子重击，逃离迷幻的梦影。
虽然没听懂“小说”二字为何物，但小侍女看程臣的表情愈发无聊起来，越发着急起来，要是因为她的描述小姐不想嫁人了，岂不都是她的过错？
“诶，你别哭啊，怎么又哭了？”程臣看着小侍女嘴一撇，泫然欲泣，手慌脚乱起来，她的心眼如豆大，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担忧，而且在她短短年岁中遇到过的女孩子要么清醒自立比如夏仟，要么凶神恶煞如她小组长，再不然就是老黄牛和小奶兔的混合体——温柔又好脾气，哪里见过这阵仗。
“小姐，您一定要跟随您的心意，万万不要被小的一两句话所迷惑，纪公子真的是一位……一位……”
程臣仰躺在床头，手里不断地把玩着耳旁的小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一位很好的公子，您可千万不要逃婚呐！”
听到这里，程臣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她连这里道路都没有分清，怎么逃，上天吗？况且电视剧里都是穿越在哪里，就在哪里穿回去，与其费神费力地逃走，还不如舒舒服服得呆在这里等待时机。
程臣想想自己总不能一直叫小侍女，正欲问她名，嘎吱一声——门突然被推开了。
程臣：“……”
她好歹是个小姐呢，闺房是能被随随便便推开的吗？
只见一位气态雍容、得体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身旁还有一位身着蓝衫、清秀婉约的侍女。
程臣还没来得及出声，这个妇人便瞪大了双眼奔过来一把将她抱住，看着优雅的人，此刻哭声震天，程臣一脸惊恐，从她怀抱里勉强露出一张脸，对小侍女无声地问：“她是谁？”
小侍女也是一双眼珠子滴溜转，在眼眶里上下奔腾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似的，“是大夫人，您的养母。”
养母？程臣心里还没消化完这个消息，大夫人就开启了一波震耳欲聋的哭声。她揉了揉耳朵，心想自己还没死呢，为了耳力着想，她轻轻拍了拍大夫人的背，欢快地说道：“娘，女儿还没死，您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被推开的大夫人：“……”
谁还不要个脸啦！
她抹抹泪，颤声说道：“自从前天不慎落水，你已经连着昏睡了两天两夜，我时时刻刻守着你，刚刚实在熬不住便被群青扶回屋内，这不刚听说你醒了，便——”
突然她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般说不出话来，神色复杂地望向程臣。
装逼装大发了，程臣冷冷地想，但她还是作出懵懂无知的样子，“是吗？我刚刚醒来，神思困倦，受不得人叨扰，便没有叫小侍女说出去，没想到女儿和娘亲心心相通呢，我才刚醒，娘亲那边也有感应了。”
大夫人何曾不知程臣在放屁，只是她先出丑，既然对方给了她一个坡下，她也就顺势说了，“可不是嘛，我们母女感情最是好了，可惜你明天就要嫁人了，也是叫为娘好生伤心。”
听闻此话，程臣连忙顺着往下说：“女儿这一经落水，记忆有些失落，往昔忘得是一干二净了，刚刚听……听我小侍女说我将于明日嫁给纪乔，娘亲可知道纪乔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夫人这会儿终于确定——她程臣是真的失忆了。
外面敲锣打鼓，搅得她也不得安宁。程臣没想到古代迎亲这么多麻烦事，她先被困在小阁楼里睡的天昏地暗，东倒西歪，梦里还身处二十一世纪吃着夏仟做的红烧肉，下一秒便被小侍女无情拍醒，梦境与现实颠倒，她的人生也给掉了个个，看着眼前的琳琅满目，珠帘缓垂，她竟一时凝噎住，说不出话来。
“小姐，你要出阁了。”
程臣瞟了她一眼，仿佛没有看到小侍女的动作似的，风雨不动安如山地问道：“你叫什么？”
小侍女愣了一下，记起来自家小姐失忆了，那个恬静温柔的小姐留在了以前，便屏声说道：“璎婃，小姐，我叫梁璎婃。”
程臣“嗯”了一声，然后说：“跟我一起走吧。”
梁璎婃惊讶地看着她，程臣的脸平静而内敛，看不出一丝变化，只好又低下头扶着她走出小阁楼。
程臣于大厅里见到了纪乔。
事后人们回忆起于自己重要的人的第一次相见总会增叠上格外多的词缀，恨不得将全天下的溢美之词用于两人的相见，他们的回忆里，那人的面目格外清晰，轮廓不多不少，正好长成自己所爱珍重的模样。程臣却不一样，当时她困的哈气连天，眼睛都难能睁开，大厅里四处都点上了红烛，灯笼在屋檐上连排挂满，如烟的天色被照的一片清明。程臣便一脑袋浆糊地在刺目的光中拜别了父母，然后牵着璎婃的手上了马车。
一段时间过后，纪乔在一次游戏输了时，被程臣逼问出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纪乔说，当时他隔着一扇窗纱，看到了一袭红衣的程臣，黑发如泼墨，到腰部打了个弯，然后就弯到了他心里，便是一见倾心。
听他讲述，程臣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你娶我过门后还不理我？”
“你又不跟我拜堂，又不跟我共牢合卺？”纪乔可怜巴巴的申诉道：“我当然就以为你不喜欢我啊，而且我还要处理公务，这么忙，就只好先生一会儿你的气，等我出气了，公务也处理好了，好后就回来找你了。”
程臣笑的东倒西歪，亏她当时还以为纪乔是为多么成熟的人物，内里脾气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那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纪乔巴巴地问道，眼睛里都有光。
程臣想说她当时满脑子都是睡觉，根本没看清纪乔的脸，但纪乔的神情叫她喜欢得紧，不忍伤他，却也不好撒谎，便模模糊糊地说：“少年英姿，是劈柴的好材料。”
纪乔自然不信她的鬼话，便转了个身睡觉去了，游戏摊子都顾不上收拾，程臣抱着他哄了半天，那人才堪堪转过身来。
如果再来一次，程臣想，她一定要第一时间看清纪乔的脸、纪乔的身姿，描绘出那人衣服的一丝一缕，从眉梢到眼尾，从发髻到足靴，她要将人刻到她心里，在往后余生孤寂的日子里细细品摩。
不过那都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