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老邢!有日子没见了。快!里边请!展堂倒茶!”
站在门口的佟掌柜手捏一面团扇,另一只手死死的拽住了路过的邢捕头就往客栈里拖。
“你撒开!赶紧撒开!”
这一抓,邢捕头却是有些急了,撕巴了几下发现不是对手,作势便要拔刀,这才唬得佟湘玉松了手。
“噫,这是咋了嘛,一惊一乍嘀!”
佟湘玉生气地挥着扇子往老邢身上招呼。
“影响!注意影响!”
老邢说着话,同时往四下里瞥了一眼。
“我堂堂一缁衣捕头,本镇的话事人之一,青天白日的和你一寡妇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话事人?就你?”
佟湘玉被老邢说的一愣。
“咋?我说的不对吗?你想想,你一个商户还是寡妇,我呢?捕头,而且单身!”
说到这,老邢攥着拳往手心里一砸,“这要是让人看见了,还不得说咱搞权钱交易啊!”
“那就让他们说去!额佟湘玉站的正行的直,区区流言蜚语……”
“黄泥掉在裤裆里!就怕流言蜚语啊!这种话一旦传开了,就算是官方调查后证明你是清白的,也没用了,名声就臭了。”
“这……”
“到时候你这客栈还开不开了?”
“这……”
“我这捕头还干不干啦?”
“哎呀,你让额把话说完嘛!”
佟湘玉推了一把老邢,继续说道:
“这完全就是你想多了!镇子就这大,街里街坊的也莫得外人,谁还不知道谁啊?还权钱交易咧,真就是要搞权钱交易,上有知县、主簿、县丞,下有六房各房文书,印把子都在人家手里嘞,话事人……就你?”
感觉受到了鄙视的邢捕头双眼一瞪,声音下意识拔高了许多,
“我?我咋了!作为本镇唯一的捕头,我可是有执法权的!我警告你不要挑战衙门的威严。”
佟湘玉无视了对方,自顾自的抬手拢了拢丝毫未乱的秀发,生生用音量压过了邢捕头,
“额哪敢挑战。只是某人不光拖欠了额三个月酒钱,就连上个月吃饭都是给的白条子!到了衙门,额可要好好问问娄知县,是不是先把帐清了,免得妨碍了司法公正!”
这一番话把邢捕头怼的不轻,立时就怂了,
“诶呦,姑奶奶你小点声,我又没说不还。不早就跟你说过嘛,前些日子衙门经费紧张,餐补拖着发不下来,等银子下来了,我立马找你平帐。”
佟掌柜瞟了一眼老邢,眼神睥睨,“瞅给你吓得。”
“哎呀,不是和你说了吗,注意影响!”
“啥影响嘛,我又没怎么样你。”
“今时不同往日!最近是特殊时期,所以要特别注意!”
说到这老邢先是四下里瞅了瞅,然后才凑到了佟湘玉耳边,小声说道:“上头来人了,级别不低,有大行动!”
说完老邢恢复正常,又是四下里瞅了瞅,给了佟湘玉一个“保密啊”的眼神,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白展堂从客栈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老邢的背影,便高声喊道:“哎!老邢,这就走了?茶都给你沏好了,进来坐坐啊!”
“有公务…”
白展堂转身面向佟掌柜,问道:
“刚才怎么了,我在屋里就看你俩搁那拉拉扯扯的,还凑一起说悄悄话。”
佟湘玉便把之前和老邢说的话,又对白展堂重复了一遍,然后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行了,别瞎担心啦,老邢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他嘴里都能变得惊天动地的。再说了,真有事也轮不到咱们操心,那不还有衙门呢嘛,天塌下来也是个儿高的顶!”
“不行,不知咋了,额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通知大伙儿,饭后咱们一起开个会。”
“行,待会抽空我知会他们一声。”
两人说着话,已经回到了客栈大堂,白展堂眼看佟湘玉已经上楼梯了,还是一脸担忧的样子,突然对她问道:“掌柜的,老邢那句话,你就没细想想?”
佟湘玉回过身来,有些疑惑,
“哪句话?”
“就那个,就权钱交易那个。”
“权钱交易?咋了?”
“你就没想想,老邢为啥说的是权钱交易,而不是权色交易?”
白展堂在大厅,抬头看着站在楼梯中间的佟湘玉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涨红!然后怒而转身上楼,一边把楼梯踩得吱咯作响,一边高声招呼道:“秀才!记上!邢育森今天点了一壶碧螺春!”
正在柜台里算账的吕秀才茫然的抬起头来,
“掌柜的,咱们店里没有碧螺春啊!”
大厅里的白展堂也跟着插话,
“我给他沏的是高末,而且他也没喝啊。”
“额不管!就记碧螺春!还有,白展堂,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几日后……
傍晚,夕阳将沉。
同福客栈正值用餐高峰期,白展堂迎来送往,郭芙蓉端茶倒水,秀才仍旧趴在那个柜台里打着算盘,偶尔给客人结账。
这时,佟掌柜从楼上漫步而下,看着红火的生意笑意盈盈,心想着老白不愧是老江湖,遇事不慌看人也准。
之前老邢那一番话,着实让她忧心了好久,可这几日里镇子上风平浪静,大家饭照吃酒照喝。不单是自家客栈,就连客栈旁边要饭的小米,他的营业额都跟着节节攀升。未来形势一片大好啊!
至于老邢说的那些……官嘛,不就是这样吗?
“呦,老邢来了,展堂上茶!”
“好嘞!邢捕头,里边坐,茶马上好!”
老邢一脸疲惫,左手扶着刀,几步走到长桌前坐下,揉了揉脸回应道:“老白,茶就算了,赶紧让大嘴给我弄碗粥,再煎几个馒头片!”
佟湘玉来到老邢旁边坐下,
“展堂,让大嘴快点,再给老邢加碟咸菜。”
“邢捕头,你这是怎么了?看你这样子,累的不轻啊!”
“快别提了,这几天娄知县带头熬夜加班,衙门上下谁敢开小差?”
白展堂在一边听得是一脸惊奇,
“加班?还娄知县带头?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啦!”
“白展堂,熟归熟,话你可别乱说!”
邢捕头先是瞪了老白一眼,继而又对佟掌柜解释道:“前一阵子朝廷不是出台了新政策吗,要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一次‘扫黑除恶’运动!为此六扇门联合刑部、兵部、以及地方州府,先是进行了一次摸底调查!紧接着就是重拳出击!”
听了邢捕头的话,老白不免心里惴惴,紧张地和佟掌柜对视一下,而后佟湘玉装作不经意地追问道:
“朝廷倒真是搞了一番大动作。可是娄知县跟着加得什么班?咱们这里镇泰民安、风调雨顺嘀!”
“镇泰民安?”老邢意味深长的看着佟掌柜和白展堂,
“佟掌柜,还记得我前几天和你说的话吗?”
“呃,注意影响?”
“不是这句,呃,也差不多。为啥注意影响?”
“因为……上头来人嘞?”
“对了嘛,知道来的什么人吗?六扇门的人……哎?老白你这是怎么了?”
一直旁听的白展堂本就忐忑不安,乍一听六扇门,只觉得双腿松软,立时站不稳了。多亏老邢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这才没摔倒。
“没事没事,站一天了,有点低血糖,小毛病而已没大事。”
佟湘玉赶紧上前接过白展堂,一边掺着他到长桌处坐定,一边帮他应付老邢,
“对对对,最近老白有些上火,加上这几日暑气重,他有些厌食,今天一天就没怎么吃东西,低血糖咧。”
“哦,这样啊。”
然后老邢就一直盯着白展堂,盯得这位盗圣脸都开始发白了,这才继续说道:
“小毛病也不能掉以轻心啊,佟掌柜你看看,这脸都白成这样了,回头你带他去十八里铺找薛神医看看,上回我有些不舒服去找他,拔几个火罐就给治好了,药都不用吃。”
才说完老邢就朝后厨伸着脖子嚷了一句:“哎呀,馒头片儿能不能快点啊!”
“展堂,你去后厨帮老邢催催,顺便吃点东西再回来。”
“行,我这就去。”
老白去了后厨,佟掌柜起身走到柜台,示意秀才给她拿一壶酒,然后回到长桌旁替老邢斟了一杯,见老邢有些犹豫,笑道:“喝吧,解解乏,整天风里来雨里去,也是辛苦你哩,这酒额请咧。”
邢捕头听了一脸感动,伸出双手死死的握住了佟湘玉的手,动情地说道:
“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就算再苦点也没什么,今天有你这句话,就不枉我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奔波啊!”
佟湘玉一边干笑,一边用力的把手抽回,
“上头来人咧,注意影响!权钱交易!这可是你说的!”
“没事,咱这是官民一家亲,是政绩,我巴不得上头的人看到呢!”
“对了,六扇门的人到底来干啥呀?当然,要是机密就别说了,当我没问。”
“之前确实是机密,但到了这个时辰,估计他们都完事了,应该不算机密了。明早衙门就会发通知,镇上的人就都知道了。”
“哦,那现在能说吗?”
“也行吧,我先跟你说说,可别乱传啊。”
“放心,我心里有数。”
“离了镇子往西边走,有座翠微山你知道吧,上半年来了一帮流匪在那起了个黑风寨。这伙贼人横跨州府抢劫绑票,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啊!也就是咱们七侠镇地小人希,人家没看在眼里,这半年咱们才过的风平浪静的。但左近的州府被祸祸的那叫一个惨呐!”
“哦,这样啊,那六扇门的人是来剿黑风寨嘀?”
“不然嘞,这么一头恶虎就趴在咱们旁边,你总不能天天盼望着它不来咬你吧,万一它哪天发神经给你来上一口,谁受得了?”
“那是那是,剿了好,还是剿了好。”
“也不知道这次六扇门会抓回多少人来,人数要是多了今天下班之前肯定审不完,弄不好又得加班了!”
邢捕头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下巴,愁苦的脸上黑眼圈仿似变得更黑了……
翌日,凌晨。
一脸疲惫的邢捕头领着一个奇怪的年轻人,来到了同福客栈门前,拍响了那紧闭的大门。
啪啪啪!啪啪啪!
“这谁啊?大清早的!还没开业呢!晚点再来吧!”
“老白!开门,是我!有事找你们掌柜的!”
大门打开,一身里衣的白展堂杵在门口,揉了揉眼睛,看向门外的两人,“邢捕头,这么早就过来啦?后厨可还没开伙呢……呀!这人谁啊?”
和邢捕头一道而来的年轻人直勾勾的盯着白展堂,神色怪异。
“我不是来吃饭的,说了有事找你们掌柜的,你把她叫下来吧,省得我解释两遍。”
少顷…
同福客栈全员到齐,围坐在长桌四周,大家都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局促的年轻人身上。
“所以说,老邢你带来的这位,是六扇门从黑风寨解救出来的人质?”白展堂率先问道。
“确切的说,是人质之一!”老邢回。
“那你怎么把他带到我们这来了?”郭芙蓉继续提问。
“这也是没办法了,抓回来的黑风寨贼人实在是太多了,已经把县衙给塞满了!救出来的人质也不少,真是没地方了。娄知县下令,暂时分散安置到镇上的居民家里。”老邢回。
“莫明奇妙的塞个人过来,这算怎么一回事嘛?”
吕秀才方说了一句,李大嘴又插话,“就是啊,一个大活人吃喝拉撒谁照顾?”
“别跟我抱怨啊,又不是我下的命令。人质的吃住费用有衙门报销,不花你的银子!可别说我不照顾你们,这小子虽然惨了点,连衣服都被抢了。”
老邢说着看了身穿跨栏背心、大裤衩的某人一眼,继续说道:“但是那一堆人质里,就属他身上干净!你们是没见着分到别家的那些人,保不齐带着什么传染病呢!”
“行了行了,既然是娄知县的命令,我们执行就是了!”
一直稳坐泰山的佟湘玉发话了,然后她凑到邢捕头身边轻声问道:
“老邢,人额收下了,可你总得跟额交个底,这年轻人……”
“之前问过话,不过他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的,据六扇门的人说,应该是被贼人吓得,脑子有些浑。你也不用担心,他不会武功,有什么事直接让老白点他!”
听了这话,佟湘玉了然的点点头,突然又问:“你们衙门连餐补都发不起了,还能给他报销食宿?你不是糊弄额吧?”
“为了安置人质,上面特批了一笔银子,专款专用。娄知县都动不得!你明白吧?”
“懂了!这…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听到佟湘玉问话,不是瞅来瞅去就是发呆愣神的年轻人终于开口了,“我叫,我叫路毅。”
“那好!展堂!带这位路小哥上楼,给他开间房!开一间,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