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后我顺利摆脱了那个装满了碎嘴学生的校园,以不错的成绩上了A校,市里面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于是继父允许我回到妈妈身边。
我还记得那天第一次见到继父的时候,他给我剥了一个橘子,妈妈激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脸的诚惶诚恐,从她的表情我就猜到,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融入这个家庭,继父是做房地厂的,家里很有钱,虽然长得不尽人意,但是人好,妈妈勉强地劝导我,我明白她是在说服自己。
我实在不愿为继父的长相多写几个篇幅,他并不是孕妇,却挺着十月孕肚,脸上的横肉满的再也堆不下,我见他和妈妈看电视时,试图将一半脸庞搁妈妈肩上,妈妈不动声色地为他剥桔子,那一瓣橘子吃完后吐出的黑籽恰如他眼睛大小,贼兮兮地瞟一眼电视,随及将目光,色迷迷地钉在妈妈饱满的胸脯上,再过不了几秒,整个吨位壮实的身躯就想压过来。
在我脱离奶奶的照顾奔向妈妈的新家庭时,奶奶才告诉我一些以前的琐事,我爸妈结婚后天天吵架,有一次妈妈顶撞了奶奶,我爸把她狠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妈妈听话了许多。按照奶奶的意思,我爸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娶到我妈,妈妈年轻时长得跟影星似的,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跟了她家儿子,奶奶和爸爸商量过先让妈妈怀孕,这样就不用花彩礼。
凭借着油腔滑调,我爸如愿娶到了我妈妈,只是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没能活下来,爸妈当时在外面打工,把孩子交给奶奶照顾,是个男孩,四五个月大的时候突然感冒了,刚开始只是有些发热,奶奶从村医那随便拿了点类似感冒灵的颗粒,奶奶还自豪地说是那种甜的,苦的怕孩子喝不下去,可是没想到病情越拖久,孩子开始日夜哭闹,常常吵得奶奶一个晚上睡不着,奶奶抱着孩子在牌馆搓麻将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神婆,请回家来做了场法事,孩子喝了香灰泡制的水后果然不再苦闹,安安静静地在奶奶怀里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奶奶看孩子睡得香,直道神婆灵验,便又自顾自又搓麻将去了,却没发现孩子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中午回家后孩子再也没醒过来。
也就是这次妈妈和奶奶吵了一架,狠狠抽了奶奶一个巴掌,爸爸一气之下第一次打了妈妈,奶奶说自从开了先例之后,家里就闹腾不断,时不时就能听见妈妈的哭喊声,有时是在房里,有时在客厅,奶奶说她管不了这事,自此一有事变成了盲人。
奶奶扯着我的手边说边哭,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和年幼的我说这些,丝毫没有去粉饰她曾经做过的错事,也许是在忏悔,也许是怕我重蹈我妈的覆辙,以现在的思想再去看当年,奶奶估计只是害怕死后下地狱。
但年幼我深切的感激她为我上了一课,好看的皮囊没有脑子加持简直是****,哄得你飘飘然而不自知的时候,就会像我妈这样,当她发现好看其实没用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美貌并且生活的贫困潦倒,之后又因为贫穷滥用自己的美貌,上天似乎将这张脸蛋赐予她的时候就想好了她的使命。
我琢磨了一下,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问奶奶,那个神婆呢?
奶奶却疑惑地看着我,什么神婆。
我说爸妈第一个孩子不是被神婆害死的吗,神婆呢,没捉去坐牢?
奶奶突然激动地哭诉起来,口里念念有词,神婆,什么神婆,哎哟我的大孙子哟,可怜哟,怎么活生生地在床上就被死耗子咬死了,奶奶心痛啊,我的大孙子……
我心颤了一下,原来奶奶已经健忘到这种地步,突然我脖颈处似有一道凉意辗转流连不去,之后仿佛有啮齿在耳边啃咬,我吃痛地**,伸手去碰,却没有抓到任何吸血的畜生,但奶奶看着我,似乎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惊恐地叫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挥舞手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举动吓了我一大跳,但脖子上的痛的确消失了,几天后再次重现如此症状,医生说我只是神经衰弱,并无大碍,之后我迅速离开了这个家搬去了继父那,奶奶也被发现是老年痴呆,被妈妈送去小县城里的敬老院。
我打探地和妈妈核实了奶奶说的那些陈年旧事,但关于早夭的那个小孩,妈妈却不愿再提,我问妈妈为什么奶奶以前对她这么坏,她现在还愿意出钱照顾她,妈妈说当我出生时难产,奶奶跪在病房外发了毒誓说只要我们母子平安,她愿意折损十年阳寿时,她就已经原谅奶奶了,事实是奶奶为她无知的誓言付出了代价。
是在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的一天,她倒在了敬老院的白色床铺上,接到消息时,妈妈刚从外面回来,楼下新来的帅气Tony为妈妈做了个新发型,她笑盈盈的,那个小哥一定是夸她长得好看,妈妈翻出来不久前我陪她在商场上买的新裙子穿上,好看极了,新娘子似的。
敬老院里长相甜美的护士说奶奶去时面容安详,我仔细地盯着奶奶那张铁青的面容,轻而易举戳破了人为制造的美丽谎言。
“奶奶是病死的。”我发出质疑声,声音稚嫩,面容娇憨,我并没有引起一丝的波动,她们对我笑了笑。
“傻孩子,人死不能复生。”甜美护士却不看我,往妈妈的胸间瞥去,两只硬币大的眼睛毫无技巧地展露出她的嫉妒,我隐隐约约觉得护士的胸脯更加挺拔了些。
妈妈则是一脸平静,软语安慰着我,“奶奶会保佑我家鸣鸣考上大学,她在下面会开心的。”
我嘟囔着,“是心病呐。”
奶奶就这样不体面地去世了,死时身旁无一子女,在那间狭窄到只够装一个老人的房间期期艾艾了许久,她在想自己怎么就没了家,奶奶在哭,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院里早早的打了熄灯铃,漫长的夜里,有些人不再醒来,有些人苟延残喘,但不容置疑的事,他们终将死于这块陌生的土地,诺大的古旧楼房里驮满了寂寞哀怨的灵魂,恍若一个隐形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