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家先生拿着这枚戒指走进客舱,并用不安和多疑的眼神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这枚戒指是他从什么人那里偷来的,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一类的迹象,他只看到一些个水手,一些因为货物上的小事而发生争吵的人,随后他还在路过首舱的时候看到一些别的什么人,这几个人他从前就没见过,船长也根本没提起过有让除水手以外的人上船,然而首舱里确实还有几个陌生人,不过冒险家先生倒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就算从船舱里忽然钻出几个幽灵他也不会感到惊讶的,都是因为这枚戒指,还有独眼男留下的几句奇怪的话。
冒险家像只苍蝇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感觉到累了就闭了会眼睛,他开始做梦了,梦到一串项链,项链上有六颗头颅那么大的钻石,每颗钻石的形状都和他手中戒指的形状是一样的,这样的梦本没什么可怕,可是他却惊醒了,一轮像铜盘那样又大又圆的火红的月亮径直照在窗户上,红光又从窗子折射到对面的镜子上,那月光红得越是厉害,冒险家的心就跳得越厉害,甚至都跳得痛起来了。忽然,他就像是已经决定一切,从床上下来,跑到镜子面前,冲镜子里的那个长着丑鼻子的家伙说:“瞧瞧你,皮特先生,我敢说你现在的脸色是二十年来最难看的,为什么呢?就因为这枚戒指!好吧,事实上,我在出航前就预料到这件事了,我是个冒险家,皮特先生,现在,看好了,我就把它戴上,像这样……这样慢慢戴上……”
仅仅只是戴上的一瞬间,冒险家的身体就像是折断的树枝,房间里的一切忽然都安静下来了,有一个声音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冒险家觉得客舱的门似乎稍稍开了一条缝,那里也有声音,所有声音都是在窃窃私语,他简直要疯了,诅咒自己为什么要把戒指戴上,和那个送他戒指的水手也一起诅咒了,但是没过多久,周围的声音就不见了,就像那些声音是从脑袋里蹦出来的,冒险家振作起来,正要把戒指从手指上摘掉,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那是名水手,幸好是水手,如果是别的什么人,他准会吓个半死。
“吃饭的时间到了,皮特,船长说他最讨厌的就是吃饭还要说请的人,若不是大客户,船长只会留给他们鱼骨头。”
“叫他见鬼去吧,我不饿!”
可是冒险家马上就反悔了,他的肚子一直在叫,叫得和擂鼓似的,于是他偷偷溜到门边,等到那位水手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他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来到餐厅的时候,除冒险家以外的所有水手都到齐了,这些家伙工作不早到,吃饭可从来不迟到,然而在这些人当中,他并没有发现那几个多出来的人,甚至连送给他戒指的那个人也没有看到,冒险家把戴着戒指的手放在背后,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每吃一口饭,就抬起头来看大家一眼,总觉得有很多人也在同样看他,当他吃到一半的时候,一名最先吃完的水手站了起来,大声说:“快看,那是什么!”
冒险家以为那个人是在说他,赶紧把头埋了起来,脸色白得和桌布一样,坐在他周围的水手都笑了,他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于是就跟着一块笑,他笑得很不正常,就像一个磕盘子的机器人。
“请原谅我,原谅我看到的是只蟑螂,”那水手解释说:“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的伙食改善了!”
“喔唷嘿!伙食改善了!喔唷嘿,为我们的伙食干一杯!”一群五音不全的水手跟着唱了起来。
“嗨!你们快看皮特的脸色!他准是白天看见大海怪了!”这个时候,坐在他身旁的那位水手把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另一只手指着冒险家的脸朝大家说:“这张脸我见过,在我给死人送行的时候!”
餐厅里瞬间爆炸了,各种杯子和叉子都被扔了起来,冒险家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你们应该尊敬他,他叫冒险家,不叫什么盖尔·皮特,他没有父母,他怎么能有自己的名字呢?可是他确实有名字,盖尔·皮特,噢,那准是大海龟帮他起的名字!”
“喔唷嘿,大海龟!喔唷嘿,大海龟!”那一群家伙接着唱到。
这又是一阵呼喊,比之前的更响亮了,甚至连船长和大副都参与进来,冒险家把手握成拳头,但是他不敢对大家怎么样,就连拍一下桌子吓唬吓唬对手的勇气也没有,因为那个水手说对了,他是个孤儿,但是他的名字绝对不是海龟们起的,他叫盖尔·皮特,是孤儿院的院长告诉他的。
然而,当冒险家以为一切侮辱已经结束的时候,刚才那位指着他的脸开玩笑的水手忽然发现藏宝图似的,将皮特的那只带着戒指的手举了起来,冲大家说:“伙计,看我发现了什么!一枚钻石戒指!”
这下可好,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桌子下的确有四到五只蟑螂在爬,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他们在意的不是这个,冒险家就像是被当场逮到的凶手,身体吓得直发抖,可是他为什么要害怕呢?他又不是小偷,这枚戒指是别人送给他的,于是他孜孜矻矻地解释说:“这是别人给我的!”
“是谁给你的?”船长十分严肃地看着他,似乎很快就认出戒指来了。
“是一个叫做,一个叫做……”冒险家环顾四周,还是没有看到送他戒指的那个人,他后悔没有问起名字,只好接着说:“是一个戴着眼罩的男人在甲板上送给我的,他的一只眼睛瞎掉了,噢,有人能为我作证!”冒险家终于找到救星了,但是他找到的不是戒指持有者本人,而是那名和他一起坐着把故事听到最后的年轻水手。
冒险家本以为自己有救了,万万想不到那年轻水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大家,最后对船长说:“我没见过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年轻的水手还记得冒险家对他说过的打击的话,又大概是想要借此报复,或者说,他当时真的听得太过认真了以至于错过详细端视另一个人的机会。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的冒险家都彻底完了,只见船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站在了凳子上,好让大家看到他是如何处罚一个人的,他十分刻薄地说了两个字:“小偷!”
“我不是小偷,不是小偷!”冒险家有些语无伦次,他看到所有人都在指着他,就像看到有十四个魔鬼拿着叉子刺向他。
“我想我见过这枚戒指,它原本是放在尾舱的某个箱子里,”这个时候,坐在船长身边的大副开口说话了:“那个箱子里的货物,可以说是本次航行中最重要的一笔交易,然而你却偷了它,皮特先生,请你以一个冒险家的身份告诉大家,这枚戒指是你从那儿偷来的吧。”
“不!别想用矛头指着我,我说过这不是偷来的!确实有那么一个人送给我,他还装着一副假肢呢!”冒险家无力地辩解说。
“可是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的船上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个人,你在撒谎!”船长说。
“在撒谎,在撒谎!”一群水手附和到。
冒险家愣住了,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事情,就对大家说:“他一定还在船上!而且还有其他人上了这艘船!我中午在回房间的时候听到过他们在谈话!”
这下子,船长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但是大家这个时候都没有留意到船长脸色的变化,只见船长稍稍掀开大衣,大概是身上一下子流了很多汗,突然,他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抖个不停:“哎,老兄,这并不新鲜,你还可以说你看见海怪上船了,我们都知道你看见过的东西比我们多得多。”
“把他扔到海里去!他会偷光所有的东西!”告发他的那名水手嚷到。
“或者把他关起来!”另一名水手说。
“关起来,喔唷嘿,关起来,喔唷嘿!”一群水手跟着喊道。
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人相信皮特说的话了,或者说,不会有人去相信一个冒险家编的故事。
就这样,在晚餐结束后,两名水手将皮特押到了贮藏舱室,船长并没有在那里堆放任何货物,因此贮藏室里只有一扇可以勉强看到月亮的窗户,皮特通过窗户,看到海面上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