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散后,田颜母女俩忙着洗刷碗筷,田仲将苏行安排在了东厢房住下,自己去了药房收拾器具,以备不时之需。
苏行侧卧在榻上,一件一件的回想这些天身边出现过的人和事,反复检查自身是否露出了什么破绽,白天他在码头乘船之时,明显感知到有两人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的船起锚,那两人的船也跟着动。
最可疑之处在于,那两人所乘的是一艘快船,明明能够直接超过自己所乘的普通客船,可他们却故意把一面副帆降了下来,让自己的船走在苏行后面,始终保持二十丈间隔,让两条船不至于相撞,又能盯紧前船上的一举一动。
确认自己被跟踪后,苏行果断地给船家加了十两银子,让他听从自己的安排行船,重赏之下船夫自然是无有不从。
就这样,在逆风时,苏行让船家不必走“之”字航线,直直地迎着风怎么慢怎么走,遇到大顺风时又撑满了帆,顺风换舷,极速行船。
这招果然奏效,后面那艘快船也随着苏行的船忽快忽慢。
突然,苏行命令船家收起风帆,抛下锚链,让船急停在靠岸的地方,后面那艘快船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来不及减速,如离弦之箭似的顺流而下了,可能是他们没有提前和船夫讲好价钱的缘故吧。
甩开两人后,苏行弃下客船,坐了一辆马车改走陆路,在马车行至东柳村八里之外时,正巧救下了被狼群困在小树上的田颜。
“他们难道是流网的人?我从盗以来,从未在行动的时候让人看到我的面貌,也极少透露真实姓名,他们究竟是从哪些地方怀疑上了我呢?”
过去是他在暗处,现在倒反过来了,敌在暗处,我在明处,一不留神之下原来的攻守双方交换了位置,这对苏行极为不利,流网人手虽然不多,但个个不是武艺超群,就是搜集情报的能手,而且必要时他们还有权让当地衙门配合行动。
白天那两人很可能就是流网的耳目,并且大概率会在零陵驻留,进城对自己而言充满了变数。
“绝不能让田先生和我一同进城,要是连累了他们一家,我这良心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是我一人去城里找那人瞧病吧。”
思量好后,苏行和衣而睡,习惯性把剑的放在了右手边,他现在只能单手使剑,更要加倍小心。
…………
翌日,拂晓。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苏行从熟睡中惊醒,他正要起身,门外传来了田颜那黄莺般悦耳的声音:“苏哥哥,你快起来看看吧,有人把昨天那头只有两条腿的怪狼抓住了,他们说是叫什么‘狈’来着,那只狼正趴地上哭呢。”
苏行打开房门,给她解释道:“那不是什么‘狈’,纯粹就是一头被什么夹断了前腿的狼,因为狼群有严密的等级制度,群体一起生活,受伤的狼会得到其他狼的照顾,昨天你不是看见有头四肢健全的狼驮着它吗?它们两个应该是伴侣关系。”
田颜摸着后脑勺似懂非懂,她嘟着嘴,凝眉道:“难道就因为它俩是夫妻,你就没有杀它们吗?就是那个背着它的狼,啃树啃的最凶了,你要再晚来一步,颜儿现在都变成它们肚子里的便便了!”
苏行轻抚着她的头,缓缓说道:“那个没有前腿的是一头怀了身孕的母狼,你觉得我能下得手吗,没有了伴侣,它和腹中的幼崽都活不下去。”
田颜嘟囔道:“那也不能轻饶了她!”
苏行笑了笑,说道:“可这个狼不是你抓到的呀,你想轻饶都饶不了。”
田颜一愣,杏眼圆睁,轻声问道:“那他们会怎样处置她?”
苏行头一歪,双手一摊,若无其事地说道:“还能怎么样,十八般厨艺每样来一份,放心,肉最多的那份肯定是你的。”
田颜怯生生地摆着两只小手,忙道:“别别别别,吃她也太残忍了,就算她想吃我,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呀,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小狼崽救下来?”
“啊?”
苏行差点被她惊掉了下巴,没心没肺地道:“这话你去给他们说,没准颜儿殿下金口一开,他们就把母狼放归山林了,等来年那一窝儿狼崽子长大了,好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田颜对他连翻白眼,一双小手将裙摆扯过来扯过去的,哼哧道:“本小姐生气了!你故意勾起我的同情心,害得我现在纠结的好难受,你不陪我十天半个月的,我绝不原谅你!”
苏行被她整得快无语了,他向来嘴笨,不知道咋哄女孩子,只好蹲下身子,刮了刮田颜高高挺起的鼻梁:“别难过啦,等会儿吃个两大碗就不会难受了,相反肚子还会很舒服。”
谁知他刚说完,田颜指着他鼻梁,欲怒还羞道:“你还刮我的鼻子!要是鼻子榻了没人要我,你得陪我一辈子!”
苏行一脸苦笑,哀求道:“我的小姑奶奶呀,你放过小生吧,我一没才华,二没颜值,人品也不敢说好,你图个啥呢?”
田颜见对方认怂,登时眉眼弯弯,得意的哼笑道:“丑没关系,我爹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这不都见过我爹娘了吗?”
苏行彻底被整得无言以对了,见田颜还想得寸进尺,他一把捂住了小姑娘的嘴,低声说道:“小祖宗你快给我闭嘴吧。”
没料想这丫头吐了吐舌头,苏行忙把手缩回来在裤腿上擦了擦。
田颜眸中凶光一闪,她举着小拳头叫道:“你敢嫌我脏?我……”
“丫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大清早的就把苏公子吵醒,是不是又想抄书了?”田仲从门外缓步而来,看见田颜对着苏行挥拳,气就不打一处。
田仲对女儿向来是呵护备至,从不打骂体罚,唯独抄书这一条是来真的,而且是言出必行,田颜最害怕的就是爹爹罚她抄书,忙向爹爹撒娇卖萌,她娇声道:“爹爹,咱们能不能不吃狼肉,小狼崽太可怜了。”
田仲唉声道:“谁说要吃那头母狼了?村里的猎户家要等它下崽了,驯化出一批狼犬来。”
苏行道:“只怕野性难驯,到头来还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留在村中祸患无穷。”
田仲问道:“不是猎户要养,是隔壁村的大财主王道浔托人买的,他家财万贯却作恶多端,害怕贼人惦记,就想到了驯养狼犬的缺德办法,两年前他要纳邻村的一个姑娘为妾,那姑娘死活不从,他一怒之下竟然放出了恶狗咬伤了那位姑娘的腿,去年大旱,粮食连往年的五成都没有收到,他却要佃户们按照往年的量一两不少的交粮……”
苏行一边听着田仲叙说,心里坏笑着:“好家伙,正愁不能进城办案,今晚小爷就给你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