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他只见过一次,却记住了一辈子。
那是在他父亲的迎新喜宴上。
那时的她 一身红装,艳丽如火焰,妖谲似鲜血,微笑着自怀里摸出一个金元宝塞到他手里。那时他九岁,双肩被母亲紧紧按着,默默承受着那份暗自的怒气和心酸。
也是这一晚,母亲凌晨三点到新房唤父亲更衣早朝时发现并排倒躺在床上的两具裸尸,府里的亲信也验不出两人的死因,平静的神相府暗流涌动。
娘亲知道她们在世上唯一的依靠便是父亲,倘若他也无故死亡则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保护地了他们母子。
她含泪自己托付给府里的总管,命他连夜上路前往西南。
一场大火,他这个护国神相唯一的子嗣就这样祸不单行,被被活活烧死了,母亲装疯卖傻独自支撑多年,终是没有等到他的归来。
流碧深深的看了康玥衫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活着!
薛海深仇!不得不报!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
“将她绑地结实了,关到地牢,这座院子好好搜藏一番,发现什么立刻报告。”他说完,独自离开了,玉蝉在一旁扶着树干呆呆看着。春天的树叶飘下一片片冬日干枯的树叶,洒落在他们之间,第一次,无往而不催的他,步伐沉重,背影也有些佝偻。
她膜摸上前,跟在他的后面,即使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能够抚平他伤痛的人,仍希望能陪他走完一段孤独的路。
到了展玉宫外面,她远远停住了脚步,注视着宫门外青衣飘遥的女子,轻轻拥他入怀,不用说话就能够明白彼此的心意,她早该想到他们之间不是堂兄妹那么简单。
想了想,还是恨恨地上前,出其不意的一把将他们推开,“你们这是**,有违天命的!”
她疯狂地推搡着他,尖锐地大叫道,“父皇回来后,不会饶过你们的!”
“哼!疯女人!”他想也没想一只手就将她甩下了台阶,护在冰展身前,冷眼看着她滚到大门外的草地上,发髻凌乱,满身的灰尘,凌乱不堪。
“我以为十几年的冷宫生涯让你学乖了,没想到这么不知好歹!”他说着命人关上展玉宫的大门,返身拥着冰展向里走,她却不自觉地离开了他的怀。
“流碧哥哥,我毕竟是皇上的妃子。”她目光黯然地垂下了头,眼里饱含着苦涩而多情的泪水。
“展妹,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受苦了。”他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上,闻着她熟悉的发香,紧握着她轻颤的纤纤素手,一切才真实清明了一些。
“我们的复仇计划终于施展开来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控制整个康颂,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们踩在脚下。”
“我只希望你可以快些走出那一段痛苦的过往。”她轻叹了一声,握紧了他的手。
第二日,瑖若一早在秋褚宫着探子带来的消息,没想到谢流碧谋划如此深,不动声色地发动宫廷政变,轻松地控制了整个皇宫,最紧要的是,姑姑也落在了他手里!
他知道这些年来,姑姑的事一直是父皇心头的一颗刺,深入皮肉,一有察觉就会锥心刺骨,就像母亲的自尽留给他的巨大冲击一样。
他握紧了拳头,骨节挤地格格作响,才平息了脸上的怒火,“宫里还有多少我们的人?”
“宫里巡逻的守卫全换了叛贼的人,只有那些没有暴露身份的暗卫在原地未动。”
他微松了口气,另一个探子匆忙地拿着一张黄纸跑了进来,“禀告太子,谢流碧发了一个消息,将在今天申时在城门边的高台上审讯当年护国神相薛籽鑫暴毙一案的主凶,前‘珠玉公主’康怀衫。
瑖若拿过皇榜匆匆看了一遍,一把将他们揉碎,还是没能控制自己的脾气。
“既然谢流碧能够以姑姑要挟, 难道本太子就不会了吗?”他眯了眯眼,挥笔在一张纸上匆忙写下几个字,交给身旁的长云,“命人快马加鞭将这个我的亲笔信送到翼阳,命西南王协助翼阳知府活捉谢家的每一个人!”
“天擎,调一堆暗卫在外面候着,待我向父皇禀告后,即刻前往城门处。”
“太子、、、”瑖若不顾晚池的叫唤,快步走了出去。
皇城的守卫居然藐视他这个太子的命令,情况比他预料中要坏的多,当务之急是要救姑姑,尽管他知道这是诱他们上钩也别无选择。
皇城的一处医馆,林椴衣蹙眉看着病榻上熟睡的少女。她的额头被缠裹了几层厚厚的脑侧的白布被厚厚的药膏浸染,给不染上一大片灰暗。
一旁的郎中正在熬着药,一缕青烟从药罐子里爬出,寥寥上升着,被周遭的人声喧嚣打乱。
医馆里的客人多是身体有些不舒服的 ,那也阻挡不了他们谈论的热情,“听说控制皇宫里的那位抓了个女子,说是死了几十年的‘珠玉’公主呢,这事还真够蹊跷的!“
“可不是么?都死了这么长时间,难不成从棺材里爬出来,又复活了?”
“会不会是个阴谋?”
“皇上也不知去哪儿了,都四五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莫不是?”
讨论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医馆恢复了短暂的安静。
药煎好了,倒在药碗里,林椴衣端着吹了好一会儿,待到变得温热了,才摇了摇榻上任的胳膊。
少女茫然地坐了起来,看眼他和周围的环境,“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林椴衣彻底欲哭无泪了,原本他以为怀衫为了避免与他相认,才故意装疯卖傻,没想郎中看了看她额头的伤,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伤撞地太猛了,只怕撞坏了脑子啊!”
“我是林椴衣,你父亲,你叫林怀衫。”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将给她喂完了药,眼睛不由看远处东方的远山,希望静憩谷的仙师可以找回她清醒的意识。
他再次确定她可以离开后,付了诊治费,牵着她离开了。
内心有一种复杂的感觉,每走一步,这种感情愈加强烈,他不由看了看天,太阳斜偏挂在天际,未时已过,申时还会远吗?
他紧牵着她的手,避开往前拥挤的人流,今天赶着出城的人真多。
拖拖沓沓地来到城门口,才发现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五六圈人,人们注意力的中心是贴着城门刚刚搭成的一张多高的方形台子,台子上面粗重的木桩上面绑着一个女子,一声素服在风中有些凌乱,隐约可看见上面沾染的血迹。
林椴衣一手遮着阳光,眯眼看着高台上的女子剧烈地扭动着身子,企图挣脱桎梏,额前的头发遮住她的脸,饶是如此,他还是能够确定,她是那个秋日突兀闯入他视线的那个俏生生的小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