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众臣连连磕头,四周的侍卫也没有任何动静,瑖若冷着脸,甚至懒得看她一眼,“皇后娘娘因父皇离世,深受刺激,暂居凤瑜宫静养,父皇龙体已驾云归天,我等也只得祈祷他福泽永存,康松千秋万世,繁荣昌盛!”他吐字缓慢而坚定,一字一句都深深钉入场中每个人心底里。
夏瑾瑜不甘示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皇帝遭人陷害致死,又怎会瞑目?康瑖若,举头三尺有神明,皇上他不会放过你的!”
“皇后娘娘已经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妖言惑众,你们还不送她回宫!”一声冷喝,明裳低眉顺眼地行了行你,走到夏瑾瑜跟前弯腰一拜,出其不意地将九皇子从地上抱了起来,将他的双手禁锢在自己的胸前,眼神温柔犹自带着一抹哀伤,“九皇子年纪尚小,只怕见不得这些场景,母后还是随儿臣回宫歇着吧?”她声音恳切,态度恭谦,让人无可挑剔。
夏瑾瑜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本宫不会就此罢休,让皇上枉死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穿过御花园,明裳随手招来两位贴身侍女,将九皇子递给她们,“九皇子身体欠安,皇后娘娘凤体也有些抱恙无暇照料,你们将他带到太子 宫好生服侍着,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们的皮!”
“你!你敢!”夏瑾瑜正欲有所动静,双手已被明裳箍住动弹不得,“母后若想阿九给父皇殉葬,您就动动试试!”
“你!你这个很狠毒的女人!”夏瑾瑜咬牙切齿地啐了她一口,胸口剧烈地浮动着,显然是动了很大的气。
“与您相比,儿臣可是差远了。“明裳不再多言,一路谦卑地走在她身后,将凤瑜宫的守卫,宫女太监里里外外换了一遍,命人将他们暂时囚禁在北苑,找专人看管。那些人都不知道发生何事,大多有些心慌,如此忐忑地在狭小的院子里度过了一个月,再出来时早已经沧海桑田。
因为太子以失职之罪免了老尚书柳大年,员外郎柳枝江的职位,以作为对皇帝之死的交代,又详细交代了刺杀皇帝之女的身份,原是一个品行败坏的宫女,意欲色诱皇帝失败被遣出宫,后处心积虑遇见回乡探亲的北境守卫柳枝源,利用美色对其引诱,后弄到毒粉进宫,刺杀皇上。柳将军大义灭亲,手刃刺客,自己羞惭自尽。老尚书因教子无方,耄耋之年羞愤隐退,柳员外郎也慷慨辞官,以证心迹。
朝中夏氏一族随心有不平,无奈得不到宫里任何指示如何敢恣意妄为?再加上瑖若也未对朝中官员进行大规模的调动,每个人按部就班地活着,除了换了一个皇帝,一切似乎和原来没什么不一样。
但,有些东西,终究已经不一样了。
那是皇帝七七之后,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名正言顺地登上了皇位。这一个多月来,太子东 宫的灯笼从夜晚点到天明,他一日中唯一的歇息就是在饭后打个盹儿,怀衫自知不该在此时打扰到他,因此等到登基典礼过后,一切恢复正常,终于提出了辞呈。
“你是在怪我?”瑖若听完她的话,眉间染上一层淡淡的隐忧。
怀衫淡淡地摇了摇头,“我已无怨无恨,但是我们之间又怎么继续地下去?”
“好!我放你走。”他握手抵着嘴不让自己咳出声,顿了顿缓慢说道“但恕儿必修要留下。”
怀衫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必须如此么?”
瑖若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恕儿看着她的双眼,明亮的眸子里染上一丝说不清的恐惧和依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一双小手将她抓地紧紧的,头在她怀里不安分地磨蹭着。
“此去便是永别了。”两人对视良久,他命人取来一对金簪温柔地为她插入发髻。马蹄嘚嘚,宫门渐行渐远,在一座桥处停了下来,怀衫拿着简短的行李,独自徘徊良久,毅然朝一个方向走去。
卖糖人儿的老人仍在,看着她了然一笑,“夫人此行怎未带爱子前来?”
“我在寻觅一处旧宅。”她终究是找到了,曾经的朗朗书声已消失不见,斑驳的铁门,破败的牌匾,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只有一处当铺依然挂着牌子安静地立在那里,历经风雨不曾倒塌。
“掌柜的,我想当些东西。”她看着柜台后面的花发老人平静说道。
老人眯眼打量一番,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子不一般,“不知姑娘想当什么?”
“薛海深仇。”
“你?你是谁?”
“是冰展姐姐让我过来了解这一切的。”
“如何了解?”
“我自有办法。”
老人将她带到后院,一个一岁来多的小女孩儿正在奶妈的怀里平静安详地吮吸着奶水,“她就是哥哥唯一的骨肉吧?”怀衫低声喃喃道。
“哥哥!您是?”何伯失声问道。
“我是薛籽鑫和秋碧曳的女儿薛怀衫。”怀衫抱起丹昕面容平静地说道。小女孩睁大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没有表现出一丝认生。
“丹昕,以后你就和姑姑相依为命可好?”
康怀元年冬,明帝康瑖若登基一月有余,晋升太子妃柳氏为皇后,另册封阿幕族氏女热哈为慕贵妃,苏氏女娇玉为玉贵妃。次年三月立皇后嫡子康恕远为太子,长女清盈为柳朔公主,同年苏贵妃位帝诞下二皇子康护安,慕贵妃为帝诞下二公主康同心。
康怀二年夏,明帝因积劳成疾,缠绵病榻,同年为四岁的太子订下西南程剑派大小姐程灵芝的婚约。程剑派掌门程皓亲自在病榻守护明帝直到其驾鹤西归。
五岁的太子康恕远登上帝位,柳明裳被尊为皇太后,柳家一族自此不再在朝做官,朝政由苏、程两家协助太后共同扶持皇帝,直到其成年。
不知多少个春秋日月,她的双鬓也渐次爬满了花发,嘴上却笑得合不拢嘴,今日是“有当有回”当铺小姐薛丹昕大喜的日子,作为姑母的薛怀衫坐在主婚座上,眯着浑浊的双眼打量着一身红衣的新人,心里充溢着喜悦。
“这么热闹的婚宴,又怎么少得了我。”一副生动调皮的身躯突兀地进入视线,她怔怔看着走进屋子里的年轻人,一把折扇潇洒地握在手里,眉毛弯着,像是在微笑。
她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那里,任由泪水模糊了脸庞。
“瑖若,你可曾看见,我们的恕儿,他,他已经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