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成潜意识里走近那辆小推车。果然,他没有看错,那哪是一件儿大衣?明明就是一个人!
此人从腰部对折侧身悬挂在小推车的手柄上,面孔朝里,头朝下,都快垂到地上了。能保持这个姿势这么长时间,还一动不动的,活人多半是做不到的。
程成当下就给隔壁老王打了个电话,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劝女人的身上。
“大嫂,你别哭了。他是你什么人呐?”程成蹲在女人的身旁,从裤兜里掏出一片纸巾递给她。
“俺老公。”女人接过纸巾怼在自己通红的鼻子下面儿擤了擤稀鼻涕,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抽抽嗒嗒地答道。
“哦,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老公死亡的?”程成继续道。
听见“死亡”俩字儿,女人“哇”地一声又哭起来。程成脑瓜仁儿“嗡嗡”直响,嘴巴咧到了腮帮子上,露着半截儿牙花子和一排小碎牙。他心想,干脆我自己先看看现场吧。
好在死者的死状十分诡异,加上天黑,围观群众心理压力过大,没有轻易跨进院子,这也间接的保护了现场。
程成站起来,对着尸体进行观摩。他也不敢随意走动,毕竟痕检的人还没来。
不过他在尸体的斜上方,玻璃框架上,发现了一个用微信支付的绿色二维码。程成打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把光柱照在二维码的中间:尖头鼠目的一张男人的脸,看上去有些阴森。照片下方有三个小字儿:龚宝丁。
龚宝丁?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儿食欲。
“俺老公叫龚宝丁。”在公安入场之后,女人被带到了现场外的警车上,此时她正捧着一瓶冰镇农夫山泉,跟程成、肖安还有隔壁老王和张经理娓娓道来,唐僧记录。“俺俩是四年前来的卫东。最开始俺老公开出租,不过生意不好,现在改做早点了,谁想到……”
女人这就呜呜咽咽,又要开始。
程成听她嚎了几个小时,心里有了阴影,赶忙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你呢?”
“俺?俺就在附近工厂上班,今天下班回来就看见……”女人“哇”地一声哭嚎,撕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附近?附近哪有工厂啊?”肖安看了看张经理,又看了看隔壁老王,疑惑道。
“有啊!”女人突然止住了哭声,就像一个滚雷之后天又放晴了。“这附近有个灿烂食品厂。俺就在那上班。”
女人最后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把在座的几位雷得外焦里嫩。
“灿烂食品厂?就是那个台湾企业?”张经理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女人看见眼前这几位的反应有点儿剧烈,也蒙圈了,怎么?在台湾企业上班还违法呀?
“那你叫什么名字?”肖安把“你”字儿说得很重。
“俺?俺叫杨鸣翠儿。”杨鸣翠翻着白眼儿偷偷看看肖安,又偷偷看看张经理,都被程成看在眼里。
“杨鸣翠儿,你认识祝敏娟吗?”程成突然觉得这次的问话还需要持续一段时间,干脆在狭窄的警用面包车里翘起了二郎腿儿。
“她?认识。”刚开始杨鸣翠还是一副蠢蠢欲哭的样子,一提起祝敏娟来,立马换了一副激情澎湃的表情,有问必答,就跟别人死了老公似的。
“她是俺们厂的技术主任。”杨鸣翠抹抹眼角儿。“你问她干嘛?”她狐疑地盯着眼前这个卷发男人,眼睛里的八婆气质抑制不住的往外冒。
“她现在在哪儿?”程成不理杨鸣翠。他本来打算明天去灿烂食品厂打听打听这个祝敏娟的,现在正好一块儿问问。
剩下那四个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儿?怎么又冒出一个来?
“在哪?”杨鸣翠不禁夸张地反问道,“在骨灰盒里呗!”
骨灰盒?这个弯儿转的似乎有点儿快!
“她半个月前就死了!”杨鸣翠看程成半天没言语,当头又给了一棒槌。
死……死了?程成把短路的脑袋重新接好,急道,“怎……怎么死的?”
“嗨!别提了。”杨鸣翠仰脖儿灌了口水继续道,“自从怀了孩子之后,她这身体就跟泥石流滑坡似的垮下来了。还没熬到孩子出生,她就病死了。”
杨鸣翠可能觉得还不过瘾,又补充道,“她呀,就是个穷命。别看当初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可是心里却有主意,听说那个张伟刚从中学追她追到了大学,还差点儿为她割腕儿!人家就是不同意,最后如愿嫁了个老板。你看!结果没享着福就死了。”
杨鸣翠一脸的惋惜在程成看来似乎幸灾乐祸的意味更多一点儿。
不过程成懒理这些,他更在意的是这俩人到底搞没搞成对象啊?如果杨鸣翠没有撒谎,那张伟刚的理论就不成立了……
这时,又听杨鸣翠道,“俺们石总也挺惨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到最后也没留住。”她摇摇头,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样?”程成打断了杨鸣翠的自由发挥。
“感情?”杨鸣翠呵呵冷笑一声,“石总对她能有什么感情?无非是看她屁股大,能生儿子!”
问题严重了。
现在不仅石多磊的感情有了新的疑问,连修车店老板也透着点儿复杂,他干嘛要撒谎呢?这里面儿最关键的人物祝敏娟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死了。
这……
“我感觉~”隔壁老王的话说了一半儿,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张经理,你再给胡勇打个电话,让他尽快赶过来。咱们得重新梳理石多磊的案件。”
胡勇再次挂断了电话,他干脆把手机关机扔进了背包。此时,尊豪大酒店的贵宾厅里灯火辉煌,来宾三人一伍,五人一组地围在一起侃大山,放眼望去,差不多得有上百口子。
七八个工作人员在中央舞台上调试灯光和音响,看样子待会儿会有歌舞节目。五彩的灯光一开一合地照在背景幕上的樱粉色“happy birthday”字母气球上,十分浪漫。
自助桌上光是澳龙就摆满了单独一桌。法式牛排,东瀛和牛更是管够那种。剩下码着洋码子的饮料酒水更是不计其数。
这一掷千金的大手笔,也亏秦铭想的出来。胡勇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门口一阵骚动,有人在喊“秦总到了!秦总到了!”
簇拥的人群中间,一个体态微胖,梳着背头的中年男子朝舞台中央走去。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拎包的男青年,表情严肃,不可一世。
胡勇一直感觉有人在偷看自己……
果然,拎包男的后面,有一双无辜的杏核眼正好与自己的眼光相对。胡勇看见秦朦朦正在俏皮的朝自己吐舌头,她身着一件白纱长裙,像个高贵的公主。
这时,一人多高以粉红色为主色调的二十层蛋糕被推上来,音乐响起,巨幅秦朦朦的艺术照片从中央舞台缓缓展开。服务员手捧裹着毛巾的“奔富”开始穿梭在宾客中间为有需求的客人服务,一场大型自助生日晚宴即将开始……
秦铭走上舞台致辞,“女士们,先生们。非常荣幸各位能参加小女的二十岁生日……”
胡勇随意的攥着高脚杯的圆形杯座,站在大厅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对于秦铭的“大官话”他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奇怪,怎么没看见孙桐?
“你在找孙桐吗?”娇嫩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吓了他一跳。秦朦朦的杏核眼里透着些柠檬的味道,更像是个刁蛮的大小姐。此时,她换了一身樱粉色的短旗袍,将她傲人的身材衬得更加玲珑有致。
胡勇略带玩味的眼神在秦朦朦脸上徘徊,他想起那晚……
“朦朦,这位是……”
胡勇沿着声音看过去,这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拎包男吗?他眼睛里迸发的无穷敌意是什么意思?胡勇回头看了一眼秦朦朦……
“我是王磊,中央财经大学研究生毕业,是秦总的财务顾问。”王磊正儿八经的把手伸在半空,等待对方的回应。
胡勇玩心兴起,这种的他见多了。他恭维的大笑着,伸手在王磊悬在空中的手边一晃,继而抓住身后秦朦朦的纤腰,使劲儿往自己身上一揽,道,“我是她男人。”
无数双眼睛都瞟向这里,王磊的脸都绿了。他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胡勇,甩手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