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科技城好些楼里洒过小白的汗水,里面的公司有钱,重门面,其中一家软件公司一年内更换两次地板,数千平复合地板于夏天扒掉,铺上更漂亮的实木复合地板,翻年到了五月,地暖造成小量的起鼓脱皮,老总不爽,慌得后勤黄经理把小白和宁总叫去一顿臭骂,要他们修,且承担费用,幸亏小白脸皮厚,小心翼翼地说:“有点冤,去年我们建议用上好实木,这次修了,到了冬天还照样,低头就看见,总惹领导不开心。”
黄经理“呵”一声,瞪着周围布满鸡皮的眼,见小白悄悄指地面,没好气地问:“你意思又卖我们一次?”
宁总突然脑洞大开,先拍小白脑袋一巴掌,跟着往上凑:“您一句话的事!”
“这说不过去啊!”黄经理在原地转个圈,就眨眼工夫,似乎把什么都想通了,指对面的椅子,“想起来了,去年是王副总把我们的方案给否了,这样,你们回去等我消息。”
“好嘞!”宁总作揖后往外走。
小白又轻声冒出一句:“黄经理,听说七月你们全公司出国旅游。”
“你小子,快滚。”黄经理朝外直挥手。
两周后,小白听到喜讯,趁旅游七天时间,突击完成更换工程,一个诱因是软件公司要上市。
数千平的实木地板算个大活,较以前死乞白赖的工程跟进,实属天上掉馅饼,小白却乐不起来,成本高,甲方一再压价,几乎谈崩,公司能承接是宁总劝小白拿出2%的提成,拱手让掉三万,何况这样的活一年就一两回,心没滴血,却被心中的镰刀剜的生疼。
功臣无奖,赔钱只赚吆喝,还得灰头土脸地盯工地,想来想去,只剩安装一条路,跟工头培根讲要亲自参与安装,挣一份血汗钱,完工后再把自己屋里铺上实木复合地板,竹蓝打水一场空?没听说过,无论大雁麻雀,必须拔毛。
不拔怎么办?钱顶不住花销,就像身体架不住陈娅的需求,一样闹心,一样按理说舒心,可两样造成的结果却一样,合在一起像两把锉,一把钝他的精神,一把磨他的身体,小白总感觉迟早要散架,兴许扛着地板倒在楼梯间,要不扑在穷途末路上。
“培根,让司机把车屁股对着门,保安发现,扣你工钱。”小白把一撂拆了包装的新地板抱出电梯。
“我办事,你放心。”培根指挥其余人往外抱,“春昵打电话,让车进来。”
浑身湿透的春昵放下地板,来不及扯快爬到背上的衣裳,露腰直对手机喊。
“记住,新的全压下面。”小白吩咐完看时间,“我闪了,不然向闯又跑柔县去了。”
“哥,明晚给你电话,后天帮你家铺,漂漂亮亮的,陈姐指定不想住宿舍了。”培根递烟点火。
“说得轻巧,她要不住宿舍,过俩月,我就得住停尸房。”小白不顾大伙乐,夹包欲行,见春妮身材跌宕,伸手摸一把腰,“让我的心颤抖!”
“颤你个鬼!我告陈姐去。”春妮一脚踹他屁股上。
驱车往北五环,清凉空气让他略微喘息,于是拨响小算盘,拿40平新地板替换旧地板是培根的主意,小子脑子好使,就按出厂价,价值4400,安装费1000全免,也算挣来的,帮房东装地板,怎么想都不划算,能住几年呢?顶多算出口恶气,没招的招,交房租时要找房东聊聊,免一个月的租应该不难。按约定,培根另需付自己安装费4600,跟抢他的钱差不多,总共帮忙抱过几回地板,加上帮春妮搞清洁,也是劳娱结合,按理得倒给春妮小费,关键新地板算培根送的,为人得仗义,那就少收1600,不能再少,盯七天工地,只挣3000,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肯定笑自己当冤大头,远不如人家黄经理,把上千平旧地板推销给开饭馆的老乡,雅间全铺,每平多给培根10元安装翻新费,一平至少挣80,眼馋也没法,不然人家会在一年内换两次地板?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工程还留下什么好处,眼看月底了,答应陈娅寄回家的两万一分不能少,养老婆孩子得4000,幸亏是暑假,有个八月作缓冲,说好开学给女儿请家教的,数学是得补,真要因为数学考不进区重点,以后只会花更多的钱。
算来算去,除去所有迫在眉睫的开支,剩下不到一万,能顶事吗?现在不是去找向闯斗地主,是请他把自己弄进牌局,人家玩多大,不晓得,说不定头一回就玩个精光灿烂,只剩死工资,八月后面是九月呢!
有其它路吗?没,那还瞎琢磨啥呢?不琢磨了,只能按陈娅的部署往前冲,摸着石头过河能搞改革,抱着一万过河,总不见得连钱带人全冲没了。
他突然乐了,想起前年向闯的三条A被人家活活逼死,最后连牌都没敢开,十万分之一的概率,硬让向闯撞上了,活见鬼了,不久就撞见柔县的那个女人,见鬼后遇妖,妖得邪乎,就像蜘蛛精拿网罩住闯进来的食物,挨不着身,又撒不开腿,好好的,就别乱闯呀,哎哟,千万别又跑网里去了,赶紧拨手机。
见小白进门,向闯猛地起身,顶着几双冒火的眼睛收拾抽屉里的钞票,朝桌子上扔张绿钞:“瞪着干嘛?烟钱,我和小白真有急事。”
“不就柔县的柔吗?哪柔了?”一位光头胖哥的嘲讽引起一阵笑骂。
“她柔我刚,咱硬闯温柔乡,走了。”向闯掏出半盒软中华扔桌上,“车在修,正好小白送我,你们又不送。”朝小白递眼色,前后脚出屋。
坐进车里,小白说:“你就不能把那烟给我当油钱?”
“不能奢侈。”向闯把风开到最大,“啥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小白又拉上手刹,点烟:“陈娅家急着用钱,别哆嗦,不找你借,她妈病了她得管,说好月底凑三万。”
“那是得管。”向闯把玻窗打开一条缝,朝外喷口烟,“那你找我干嘛?”
“只有你跟厉倩男说得上话。”小白侧身轻声说。
“给陈娅涨工资?这我能管吗?”向闯摸他额头。
“能涨才几个钱,是想让你帮我混进他们的牌局,所以……”小白把他推开。
“你有病了吧?”向闯又伸手摸他额头,“我都不敢往里钻,怎么都得两万本钱。”
“你觉得我赢不了?”小白扔烟头。
向闯不住敲打中控台,仰头又望车顶,扭身扳转小白的身板:“首先,这不是赢不赢得了的问题,去那里打牌只是表面的,我没办法跟你讲太明白,就像做工程,有时得心照不宣,是一种默契。比如说,打牌有输赢,但人家不在乎,只在乎背后的合作,有合作或者有可能合作,这是门槛。”说着又点一支烟,“曾经我也想过,倩男原来招呼过我,当她把话隐晦地挑明,我打退堂鼓了。跟倩男说得上话,因为我们大学同学,偶尔唱唱闹闹,老早之前动过一点小心思,现在只是纯朋友,根本没机会合作,我的口袋里没有成百上千万,连换一台破车都犹豫再三,明白了?”
“不明白。”小白不停地摇头。
“我说你小子咋变?了呢?开车。”见车上路,向闯从瞬间的沉思中醒来,“人家打牌,就像我们喝酒聚会,这该懂了吧?”
“早懂了,不然怎么来找你?你只要让她接受我进入,其他的我自己搞掂。”小白嘻嘻乐。
“那……”
“赢,有你5%,输,跟你没关系,行不?”
“我差你这点钱吗?帮别人,好处不收是傻,你是我的恩人呢!再提钱,小心我扇你。”向闯不停地挠脑袋,“你铁了心?”
“没办法,陈娅她妈只需要三万吗?要是不治之症呢?砸了我的骨头也没辙,逼着我们从此说拜拜,没了她,我在这里再怎么继续混?你看,头发都混白了,不碰风险,哪来的安稳?”小白拿拳头敲方向盘,视死如归的气势。
“照我说,与陈娅散了就散了,因为迟早要散,这一回帮是要帮的,毕竟跟你这几年不容易,其中滋味我懂,跟丁柔,我就是你当年的想法,我们在外像老鼠一样的活着,图顺这摸那?图这里的下水道更宽敞?图这里的残羹剩水更经饱?姥姥,是图自由自在的活着,图人模狗样的感觉,图有个能让自己使劲的女人。”向闯说得唾沫星子朝往蹦。
“那我等你消息。”小白听得顺耳,不忘目的。
“等消息可以,但话不能说死,我找时间去探探口风。”向闯点完头,又直摇头。
“找什么时间?就明天。”
“靠,你小子得寸进尺啊?”
“那姓厉的还只是个前台,后面啥路数?”小白憋了好几年,终于问。
“人家的事少操心。”向闯放音乐,“好多事我都不问,碰巧在她身边听见,也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朦朦胧胧的,人人有本难写的书,倩男其实也不容易,说回来,要是接纳你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灌进耳朵的那是没法,但是,不要去好奇,更不要深究。”
好心的叮嘱,反倒让小白越来越好奇,想象自己坐那屋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