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来钱最快的是中大彩,纯属意外事件。
想象广场上聚着百万人,空中落下一纸幸运,没人相信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得到它的人的感觉是意外。
这样的情形每天在发生,望断脖子,希望那纸幸运落在自己头上,直到望断生命,霉运始终相随,唯独可悲下场一点不意外。
成功率百万分之一,意味着它不能纳入成功的范畴,像一只隐形的香蕉,悬在成千上万的傻瓜头顶上。
除中彩外,来钱快的方法有,都与风险紧密相连,利多大,风险就多大。
浩瀚之中,几十亿颗脑袋,地球被掘地千尺,连大气层和外太空也没放过,的确有那么几颗脑袋发现了来钱快的秘诀,所以他们是成功楷模,其中一部分人依赖无形的网络,无中生有的凿出来钱快的秘道。
那些靠骗靠诈的也来钱快,毕竟阴暗,见不得光。
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安逸,财路却越来越窄,世界正无限地缩小。
光天化日下凭真本事,让少得不能再少的本钱翻出千倍甚至万倍,且在数月之内,挣得安心,睡得安稳,这样的传奇式暴富还有吗?
亿口同声:白日做梦。
但亿口不包括张小白的嘴,他的嘴不会朝着天空嚷嚷,只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老子找到了,接下来得把它凿开。
他没有“芝麻开门”的咒语,只是日复一日地凝视屏幕,看另一个世界的冬去春来,体验虚拟的诡云波谲,在万花筒般的景象中,透过一丝缝隙,在不断飘移的绿洲上发现一条神秘莫测的暗潮。
第1章 庄稼1
人脉是什么?有人说是路子,也有人说是财富,张小白觉得都是屁话。
他认为人脉是庄稼,是一片又一片的庄稼,同事和朋友属肥田,平原上的沃土,偶尔认识的人属瘦田,石山开垦出的荒地,惋惜的是,自己的地里净长着燕麦、高粱或玉米什么的,连罂粟花都无一朵,更别提人参和虫草,收获成吨,也不值几个大洋。
尽管如此,他仍想当好地主,每天把心中又弯又锋利的无形镰刀磨得锃亮,像无云时的月牙,即便割完一大片的庄稼,依然发出纯洁的光芒,这尤其重要,相当于放了人家的血,还获取了信任,类似医生的手术刀。
他几乎对历史不关心,斗地主让他悟出当地主的好处,与农民的区别在于地主打算盘,会记帐本,花无数的心思算计农民,直到把农民的收成算进自己的口袋,一个铜板不嫌弃,一副猪下水是下酒菜,靠的是日积月累。
小白的心里除了镰刀,自然也有本帐。
同事哪天发工资、各领多少、负担轻重、喜好偏爱,要一清二楚,属A类。
经常来往的朋友何时拿薪水,有无外快,牌技如何,跟不跟某个女人打平伙,要尽量搞明白,属B类。
在牌局中认识的,时不时地还能遇见的,得摸透他们的脾气,对输赢是否敞亮,这样好避开难缠难斗的,属C类。
以A为中心,360度地往外辐射,B和C散落在各区不固定的场所中,好在有人发明了手机,能把看似分散的庄稼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宏大的农场。
他的镰刀对待同事是留情的,发工资半个月后,基本不再割了,不能伤了庄稼的根,再等半个月,又蓬勃了,良性才能无限地循环。
对B类也是留情的,要靠他们提供部分工程信息,属交际。C类嘛,不存在怜悯,甚至不用挥舞镰刀,一次性连根拔起为最好,天晓得下次撞在一张桌子是猴年马月。
兼职工作也是工作,正儿八经的收入,不耽误业务,又比下苦力挣钱容易,凭智慧和本事,当然也不排除小伎俩,是日子给逼出来的,背井离乡本属无奈,最大的无奈莫过于琼楼玉阁与自己无关,偌大的城市竟无立足之地,一不小心,可能被某晚暴雨洪流卷入下水道,在黑暗中漂完重见天日,将看见更不堪的情景,会生不如死,要想直着腰活下去,只能先累弯了腰,当农民辛苦,做地主更辛苦,再苦再脏也要干,得充分利用每一天和每一片庄稼,才能在原有的希望上画出老家的家。
撞大运?他字典里没这个词……
从远处看,西四环的“居之家”有些破败,市场由四幢风格完全不搭的建筑组成,两幢三或四层的楼,跟前挤着上万平米的钢梁结构东西棚区,中间留出一条歪歪扭扭的车道,平时算好,到周末只见乱哄哄的人来车往,一个似乎跟不上时代的市场,却实实在在地火了二十多年,火过了奥运前的房产巅峰,甚至连后来的低潮也没对其造成冲击,仍然一铺难求。
换句话说,同事即使拿西边所有的市场跟小白换,只求他放弃“居之家”地板店业务,他也不换,它本就是三年前用五个专卖店换来的,表面亏了本,因为单店的销量远不如五个店,还赔上多次请主管宁总KTV的钱,老总脸上映着小妹的媚笑,小白心头滴血,必须承受少挣钱的风险。
宁总好歹是聪明人,小白做亏本生意,打死也不信。
趁着酒兴裹乱夜晚,宁总终于套出小白的实话,房产低迷,装饰材料总体市场连年滑坡,不管公司每年如何递增业绩指标,瓶颈早已显现,花数倍的精力管五家店,不如占住一个坑,且是重要的一个坑,除了踩住公司的破船,另一只脚有更多的时间踩在兼职上,理由简单,到京都十年,他的怀里依旧只有当年的憧憬,兼职风险大,但完全自主,收入可能没有上限,始终一根筋,迟早要被时代拒收。
他感觉时间不多了,老家的女儿念初二,违规生育的儿子读小四,房子无影,学习费用年年涨,甚至不亚于前些年的房价上涨,别无出路,回去如何面对老婆孩子眼巴巴的眼神。
他对宁总说实话,只保留一件事,“居之家”往南约300米的一间平房里住着叫陈娅的女人,三年多前在牌桌认识的,来京都也十年,坐过台,出过柜,当过秘书,酒量惊人,好身子架不住岁月的浇灌,眼角起了纹,曲线没了影,丰腴有余,韵味渐消,却是他怀里的宝,褪过明月下的愁,振过丧志时的心,小白费了些力气让她住进了洗足城里的宿舍,不用交租,来往也方便,陈娅踏实地做了无名份的女人,关键还是一个优质的参谋。
她的手劲越揉越大,熟客渐多,双手能为客人带来疼痛的快乐,双眼也打量着店里人情世故,终于发现老板是一个道行颇深的女人,洗足城像港口,上下着各色人物,演员、主持、富商、官员,还有小白一样的业务,生意说不上多红火,但从不缺生意,老板似乎不在乎能挣多少钱,每天下午邀人打牌,关在二楼的办公室里,只是里面没有麻将机。
陈娅对老板除了嫉妒,也藏着三分敬,年纪相仿,看不出曾经的风采,直言快语,应酬豪爽,说女中汉子,不如说是红尘老手,硬把有限的天生资源淋漓发挥,不然同样的外地人,靠什么收获当下的如意?背后的支撑一定也只能是某个男人。后来陈娅缓过劲了,客人们能为自己提供什么呢?工资高与低,相对渴望的生活,是拿不上桌面的,唯一的机会是他们的聚会,麻将、牌九、长牌和扑克,都是小白的强项,包括象棋和国际象棋,她的想象穿过那扇厚重的门,仿佛能看见满桌铺满红彤彤的钞票,每当这样神情恍惚时,都忍不住想去找老板,求她给小白安插一把椅子,然后每天帮着归拢钞票,再捆成一扎扎的放入自己的仿冒鳄鱼皮包中。
要命的是,她缺少胆量,理智成了唯一的障碍,作为员工,自己是不能求的,惹老板跳脚,鸡飞蛋打都是轻的。
某晚,在小白床上忙完,陈娅敞着睡裙从卫生间出来,递他烟:“7月了,收了多少庄稼?”
“1万多吧。”他拖烟缸。
“满足了?”她摔开被角,盘腿坐床角。
“10万也不满足。”他挖耳朵愣愣地盯着她。
“半年10万,我满足,可没有。”她指烟缸,弹着弹着发起呆,“我妈眼看不行了,得想办法进入老板的牌局。”
“大了吧?”他牵她的手。
“没信心?”她摔开。
“可进不去。”他摊双手,猛地往前倾身,“实在没辙,我找向闯。”
“只有这条路,明天就去。”她掐灭烟头,微笑转眼间扫净惆怅,边爬边说,“我又想了!”
屋里除了床垫是小白的,随他搬了三趟家,其余家具都是房东的,各种颜色,天蓝色的床头柜,棕色木纹衣柜,白色饭桌,露出个窟窿的灰色沙发,靠窗是一张又宽又大的黑色办公桌,上面摆着一台落满灰尘的手提电脑,配置着两只不知响不响的音箱,还有一摞网络小说。
这是他十年打拼后的全部,简陋到体现不出丁点儿的墙外风貌,这里算家的感觉来自合租的邻居和陈娅,还有她捧来的玻璃缸中的一株绿萝,要是不为钱时不时地发愁,甚至觉得蛮滋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