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托尔脱口而出道,他的目光在自己手中的大刀和黑头发手里握着的长剑之间来回扫视,犹如一只被狼群围在中间的小羊的目光那样乱跑———这只小羊已被不可更改地列在了狼群的食谱上,只需要把它撕成适合嘴巴咬食的小块就可以了。
又一次条件反射式的动作救了他的命。没有等他把最后一个字吐出口,阿雷斯便以一个羚羊般潇洒的动作,一步就冲到他的身边,挥剑嗖的一声准确无误地冲他砍来。托尔刚好来得及用自己手中的刀抵挡住对手砍下来的剑,对手的剑离自己的头仅有几毫米远,然而所使的力是如此之大,以致托尔那拼命握住剑柄的双手产生出一阵颤动式的极其疼痛的感觉,随即迅速穿透了全身。巨人阿雷斯在流露出假装赞赏的表情的同时,把剑向后一挥,准备再次砍将过来。这一次托尔又避开了。这纯粹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托尔手里以前从来没有拿过武器,更不要说拿刀了。
“真可恶,你究竟要干什么?!”托尔绝望地吼道。这句话从他的喉咙里冲出来,恰似歇斯底里的叫骂。
阿雷斯与那美女短暂地对视了一眼———托尔根本看不懂其意何在———然后才微笑着转身又注视着他的攻击对象。“你不高兴啦,小家伙?那你就向我进攻嘛!”
从开始直到此刻为止,托尔只是怀着绝望的情绪,然而对手那种傲慢的腔调,却真正激起了他内心里的———至此一直被他的无比恐惧的情绪所掩盖着的———愤怒。此时他又变成那个从他心里跳出来把弗兰克的下巴砸碎的狂乱野兽。不用说他已是愤怒已极!当他突然发起自杀狂式的进攻时,他心里所想的是,如果自己非死不可,那他至少不能坐以待毙,而一定要拼搏一番。他坚决而果断地朝黑头发冲过去,把刀唰一下扬起,却不料对手的剑来得更快———对手的剑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小肚子,而后从他的后背穿出去,直至巨人的剑柄阻碍钢剑整个儿向前穿透他的身体为止。
地狱看门狗哀泣着又退回他的潜意识中深不可测处去了。托尔在进攻动作才做了一半的时刻就愣住了,他纹丝不动地向下凝视着仍旧被阿雷斯微笑着握在手里的剑柄。他的衬衫饱吸深红色的鲜血,肚子上插了一把比手臂还要长的钢刀。托尔手里的武器掉在地上,他完全不知所措地凝视着黑头发男人。
“他的应战能力确实是天生的,”托尔听见此人转身对那年轻女人一边说一边把剑从他的肚子里抽出来,“不过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托尔叫喊。即使是人世间最严重的休克状态也不如这样可怕的绞得肝肠欲断的疼痛厉害。他不知道巨人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并不相信,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他膝盖一软,感到眼前这大厅开始围绕自己旋转并且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的时候,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被阿雷斯杀死了。管他阿雷斯认为自己还得学习什么,这辈子肯定是没机会了。
即使托尔是在修道院这样的偏僻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他也不会不了解这个时代高速度发展的技术已经达到了什么水平。连修道院也毫不例外———虽然魔法的力量逐渐消退了,但另一种力量渐渐发展起来了——科技,现在便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许多修士甚至还有通信器,他们多多少少都公开用通信器与树林覆盖的山岗后面的现代文明世界通信。
他使劲睁开眼皮颤抖不止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扫视这个房间。温暖的阳光穿过宏大的窗户射进这个宽敞的、装修古典却又很简朴的、四周涂成一片白色的房间。他断定,天使已经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熨好搁在床边的凳子上了。起码他的卧榻与他对天堂的设想一致:供自己的灵魂安息的枕头柔软得令人难以置信,床垫舒服透顶,看来几乎可以与自己的身体相吻合,以致于只要想到还要起床的时候,都是一种痛苦。
自己的身体……呢?
托尔迷迷糊糊地顺着自己的身体往下看,看见自己的两只手松弛无力地搁在白床单上。他怀着一种失望与轻松相混合的矛盾心情断定,自己并没有死掉。自己还活着!当他为了证实这一点而给自己的两只手发出做动作的信号时,它们居然用一种疲倦的手势在他的被盖得严严实实的身体的上方抬起又放下。
“你感觉如何,托尔?”
他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发现了先前微笑着观看他为了生存而拚死搏斗的那个女人,此刻,依旧微笑着站在床边。原来自己已经被人抬到床上了。
“你用不着害怕,”她说话的腔调使人听了感到很温暖,饱含着同情,以至如果在别的场合,托尔准会乐于听取,“你在这里是安全的。”
“安全的!?”托尔的歇斯底里情绪再次发作,他一边重复她的话,一边骤然坐了起来,这使他立刻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这个年轻女人,仿佛她是一条假惺惺地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我很抱歉,我们不得不如此粗暴行事。”女士说道。她穿着一个有大风帽的衣服,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斑。她此时表演给托尔看的,肯定是出自于她的无所不有的保留节目库的专门表示道歉的微笑。“不过你倒是应该了解一下,实际上你究竟是谁。你感觉如何?”见托尔纹丝不动地注视着自己,她又问了一遍。
“很好。”托尔这样回答,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经过一瞬间的烦躁之后,他将被掀开,以便使自己也相信,他无意识地作出的回答是与事实相符合的。他看见自己一丝不挂的上身,肚皮上有一块小痂壳。这便是令他想起那致命一剑的全部纪念物,那剑刺进他的肚皮,犹如一根烤羊肉串的扦子**红辣椒似的容易。
托尔小心翼翼、十分惊讶而又很不相信地在床边站起来,用手指尖摸摸差不多已经完全愈合的原本有可能要他命的伤口。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他不觉吓了一跳,在心里问自己。他回忆起前不久自己左眼上方的伤口突然神秘地消失,便觉得可以放心,仿佛他并没有在梦乡徜徉多久,凭他的令人惊异的良好体质,这是无可置疑的。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小凳子上折叠好的衣服上。他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那女人,然而美人却还是发现了他的目光所指。
“你并不是一个俘虏,”她以肯定的口气说道,“你可以自由无阻地走出去。”
托尔出于本能的不信任感犹豫着,并没有立刻抓起自己的衣服就跑出房门,以此来验证她所说的话是否当真。或者确信她的这一段话之后还有别的他无论如何也要听下去的话。例如后面补一句:“……如果你躲得过守在门口的十五只皮特布尔狗的话,要不就……”她又补一句:“你事先把阿雷斯和舍里夫正在煅烧几个孩子的火扑灭。”
但陌生女人并没有补加条件从句,而是以一个准确的动作从她手里的皮包中抽出一张彩色照片递给他看。她说:“不过你要搞清楚,此人正在外面等着你呢。他名叫赛洛特·冯·莫茨。当你还是个婴儿时,他就把你拐走了,今天他想把你害死。他不会死心,还会再干的。”
哇!咔!咔!咔!老太后在召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