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斯图塔想出了什么样的,即使是重要的工作任务把他从史黛拉的身旁劝走,他之所以跟他过来,也并非要帮斯图塔做事。他过来只是为了说出自己的意见。是为了告诉斯图塔,他要离开。不管在修道院围墙之外会遇到什么,都不会比与一个思想僵化的老修士关在一起还糟糕。这老家伙就没有给过他一丁点儿人性的温暖。
怒火中烧的托尔甚至暗暗产生了疑问,对斯图塔十八年前在修道院门外捡到自己的故事是否真实可信,他产生了怀疑———说不定斯图塔是从什么地方把他偷来的,因为这可恶的终生不结婚的规矩所阻碍的,是他想有个孩子的愿望;更确切地说,是他想要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塑造一个新人,并把托尔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斯图塔太失望了。对托尔而言,他的这些想法不管有多么的荒唐,多么的不正经,都是无所谓的。难道斯图塔的行为就正经么?
门被撞开了,斯图塔一反常态,脚步匆匆地跟着他走了进来。
“托尔……”他以请求的口气说道。伸手抓住托尔的手腕,可是托尔极其生气地猛一下子挣脱,而且还后退了几步。
“我终于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你为什么不允许?”他怒不可遏地大声喊道。“我可不像你,是个修士!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这一点啊?!”
如果现在不是这么大发雷霆,也许他就能看出来,此时斯图塔打量他的目光中所包含的,是真诚地表示抱歉的神色。
“请你坐下,托尔。”他指了指靠近大窗户的小茶几旁边的两把木椅子中的一把。
托尔很不情愿地在指定给他的位子上落座,同时仍然用愤怒的目光瞪着修士。
“什么事,斯图塔?”他又重复了一遍今天已经提过一回却没有得到养父回答的问题,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差不多有点儿歇斯底里了。他分明感觉到,这老头儿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他将不会许可他再一次避而不答。整个事情一定与他被带入这个修道院的往事有关。而且也和自己受伤有关。当时关于这伤口神秘的消失,他并不愿意多谈,而当着史黛拉的面,他也是十分出色地将这伤口的神秘消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斯图塔肯定有些不对劲,他自己也有什么事不对劲———可这究竟是什么事呢?真T妈的急死人了。(怨念为了不会被屏蔽)
斯图塔见托尔这么久久地瞪着自己,真有些受不了。他很快变得神经过敏似的用手在他那就样式而言已经过时了几百年的修士长衫的绳带上摸来摸去,最后又突然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部落满灰尘、书页发黄的厚厚的大部头历史书,然后,把它放在托尔面前的茶几上。斯图塔目的十分明确地翻开纸张薄如蝉翼般透明的书页中的一页———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兽爪十字。这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他对此书的熟悉,完全可以说已达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兽爪十字,托尔。”斯图塔有些笨嘴拙舌地开口说道,与此同时,他指着书上的画,而这画竟然与托尔昨天信手乱画在便签本里面的画惊人地相似,相似得令人生疑。
此刻托尔在梦里所看见的那些场景,再次闪现在他内心的眼前。对此斯图塔是很清楚的,不过他常常轻蔑地把托尔的疯狂之梦说成是上床就寝太晚的后果。
“你在睡梦中一再看见的符号,”老头儿显然是很不高兴地解释道,“是圣殿骑士的象征。”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托尔莫名其妙地凝视着神父。要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前,他对此还是会非常有兴趣的,就像在其他许多他反复思索这种奇异睡梦的日子里那样。然而现在这却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只想知道,为何斯图塔要把他从史黛拉的身边拉走,也许还想知道,为何他一听见托尔说到医所去看过医生就立即大惊失色,脸变得煞白。
斯图塔把大部头书朝他面前推了一下,以想都不用想就可以准确地翻到要看的地方的熟悉程度,翻到该看的内容,最终使托尔不得不信服,他熟悉这部足有一千多页的用红色皮革包裹的大部头,确实达到了包括页码与标点符号在内都能够倒背如流的水平。托尔既怨恨而又辛酸地想,之所以能够达到这种水平,肯定是因为终生不结婚。这老头儿的时间确实太多了。然而托尔还是无法完全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这毕竟已经成为了他性格中不可动摇的一个组成部分———于是他便凝目观看印在斯图塔所翻开的那一页上的湿壁画和铜版画所描绘的场景。画里所描绘的是十字军远征的场面。其中大多数所表现的是,正在与所谓的不信神者进行战斗的十字军骑士。
“圣殿骑士团是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之后不久建立的,”斯图塔解释道,他一边说一边竭力控制自己,不扭头去直视他的养子,“圣殿骑士们很快赢得了神的无畏战士的名声……”
接着出现了罕见的情形:尽管托尔依然由于愤怒和失望而一副气乎乎的样子,可修士的讲述还是把他吸引住了,他等着斯图塔把这一切讲给自己听,仿佛已经等了一辈子似的。他似乎听见了雷鸣般的马蹄声———这是十字军骑士骑着威风凛凛的战马驰骋在古代令人难忘的田野上所发出的声音。他仿佛看见,随战马驰骋而腾起的尘土,如浓云般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几乎淹没了那支小小的军队,以致根本无法看清人形与马形。突然间,他又觉得自己置身于血腥厮杀的战场中间,那些身着白色僧袍的战士,正与另一方军队作战,他们僧袍上的红十字不停地闪现。另一方的战士挥舞着带血的刀剑、狼牙棒以及长柄板斧顽强地自卫,抵挡着冷酷无情地对他们乱砍乱劈的圣殿骑士的进攻。他嗅到了战士们的鲜血和热汗的气味。他看透了那些因为伤势严重而阵亡的死者的眼睛———他们甚至在倒毙之时来不及通过自己的大脑得出符合逻辑的结论:他们已经被打败了。
这场景模糊了,消散了,最后又组合成另一个场景。托尔认出了一匹威武雄壮的白马,虽然它的毛皮上沾满了灰尘、污迹和汗水,可俊美却丝毫不减。然而比这战马更令人难忘的,却是那个骑在马上的人:他身材魁梧肩膀宽阔,尽管长途奔驰频繁作战满身污迹大汗淋漓,却依然威风凛凛、姿势优美地驱策着自己的坐骑狂奔不已。他穿着圣殿骑士的白色僧袍,腰带上的剑鞘里,有一把来回晃动着的装饰着图案和宝石的钢剑,剑柄上也镌刻有托尔在梦里见过的兽爪十字。那匹雄马驮着他的骑手,以疯狂的速度冲过一条狭窄的街道。在这条被两旁的各色平房夹在中间的小街上,人群赶紧退避到简陋住宅间的安全地方躲起来。
“占领撒冷之后,九名骑士在圣殿山下挖了九年,”斯图塔犹如来自远方的声音钻进托尔的耳朵,在托尔的心眼前描绘出当时的场景,“在那里,他们以为找到了……”
就像先前那些战斗部队似的,这骑士也消失了,场景从阳光明媚的耶路撒冷变为阴暗的地下墓室,靠着不停晃动的火把微弱光线的照射,墓室里显得阴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中秋到了祝大家与家人共聚一堂和和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