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打得怎么样了?”斯图塔两步便跨到他的身旁,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以致托尔再也无法不正眼看他了。修士的脸色立即变得煞白。托尔看得出来,斯图塔的太阳穴处的那根血管,骤然鼓了起来。
“弗兰克的一个朋友用酒瓶把我的头砸了一下。”托尔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传出一种镇定的音调。
“什么?!你受伤啦?”斯图塔以十分干脆利落的动作一下子就把托尔额头上的橡皮膏撕开了。
托尔知道,伤口没有什么问题,也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早晨他已经对着镜子看过,并确定了这个结果。但他还是用一块新的橡皮膏贴在同一个位置上,以免史黛拉和其他———当香槟酒瓶在他头上砸得粉碎,随即无数碎片飞向四面八方时———在场的人立刻发现自己有些异常。
“实际上,当我们到医生那里去的时候,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了,”托尔说道,“连医生也感到相当意外……”
“找医生看过?!”斯图塔简直就是叫喊起来,吓得托尔倒退了一大步。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就托尔所知,自己所为之辩解的,其实根本用不着加以辩解。不过托尔心里决定了,要表现出恭顺而屈从的态度来,不管斯图塔说什么或者采取什么行动,也不管他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惩罚,反正都得如此,以免事态朝着比实际上已经造成的后果更为糟糕的方向转化。“可是史黛拉很担心。”托尔一边说一边尽量做出苦笑的表情。“我觉得她喜欢我。”
“医生验血没有?”修士不肯转移话题。
托尔作了否定的回答。
斯图塔又惶恐不安地看了他额头一眼,而后转身默默地望着窗外楼房前面的宽阔草坪。
托尔本想就这样离开图书室一走了之。该承认的他都承认了。现在他可以回到自己的寝室里,再试一试把昨天晚上在脑子里乱纷纷搅成一团的种种想法清理一下。然而却犹豫不决。他觉得斯图塔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托尔揣测,修士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斯图塔肯定知道一些对自己的未来生活可能具有极大意义的信息。
“斯图塔。一个只需要一小时便差不多愈合的大伤口……”他没有多少自信地开口说道。修士对他的话却毫无反应,仍然默默无语地透过彩色玻璃窗向外面张望。托尔走到他的旁边。“你怎么啦,斯图塔?”
“好啦,你现在总算有了一副好体格啦,你知道……”修士竭力在脸上做出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可是托尔却看得出来,在他开口回答之前,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下唇。斯图塔这个人不善于说谎,这一点他本人最清楚。斯图塔随即说道:“听着,我得赶快去一下书房,我忘了点东西。”
“斯图塔……”托尔的一声叹息并没能使修士留在原地。他步履匆匆地走出图书馆,让养子独自留下而陷于重重烦恼之中。此时,托尔知道他又一次错过了获悉某些极其重要事情的机会。
多年的漫长时期里,赛洛特?赛洛特从来没有放弃对自己儿子的关注。他隐藏在一边悄悄对儿子进行观察,自信对托尔相当了解。他早就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出问题的。托尔现在已经十八岁,因为性格拘谨,而且与众人保持随和的关系,他没有很早就开始公开追问某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有猜测过自己从何而来,没有思考如何开始自己的独立生活。一个像托尔这样的自我意识已经苏醒了的年轻人,某个时候陷入觉醒的躁动情绪之中,同时再也不肯在一所偏僻的修道院的长期约束之下过日子,尤其是还有一位长着鹰似的眼睛、越来越老的修士看管着他,出问题是很自然的。什么初恋啦,第一次长途旅行啦,放纵嬉闹的节日啦,所有这些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令人激动的新鲜经验和难以避免的失望,早已成为了过去时。赛洛特坚决地打算,要在托尔开始探寻并且在陷入巨大危险之前,尽快将他真实的自我告诉他本人。
尽管如此,赛洛特并不希望将这个打算很快付诸实施以便让托尔来不及做思想准备。赛洛特认为,自己的儿子更有可能是尽量小心地自卫,而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在初次参加联欢活动时就与另外一个青年打架。不管怎么说,赛洛特通过此事对自己早先仅仅是推测的情形变得确信无疑了:在托尔的躯壳里,隐藏着一个出色的战士,一个真正的骑士。
其中惟一的问题在于,托尔竟然被人说服去找一个医生治伤。这样一来,赛洛特就只能设法使损失不要扩大,也就是说,要尽快使托尔得到安全保障。
当时,赛洛特正在布申城中心的一个漂亮小旅馆里,忙着与一个有可能收购他的那把(当年威廉?华莱士在斯特林战役中曾经使用过的)一把有着种种漂亮装饰、极其华丽的宝剑的买家进行商谈之时。一只信鸽轻巧的落在了他的肩头,是斯图塔送来的。此时此刻,对方一定认为赛洛特是个骗子,因为他一看到信息,得知当前的事态时,立即就把谈判中断了。他没有告诉对方任何理由,便请对方离开房间,随后把自己那几件行装塞进旅行箱,同时发消息给茨德里克和威廉,要他们马上赶到玛莉费尔德去。
赛洛特还没想好,如果这位医生从他儿子身上抽血进行仔细的检验(只要不是通过在一些特殊手段上竞拍买到大夫头衔的医生都会这么做。那么托尔也许会是每个医生求之不得的科研金矿。而一旦托尔的某些血液特征要是在一些文件中被记录下来,那么伊莲雅的狗腿子们或迟或早都会发现他还活着,并且首先打探到,他目前住在何处。被赛洛特称作自己的劣迹的那个女人,无论其社会影响和财富,还是其社会关系,都是很引人注目的。一旦她发现了这个少年,那么对她而言,要追寻托尔的踪迹和他的人生历程,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最后,她就能发现赛洛特和托尔的人生历程的相交之点,继而他数百年前就承担了保密义务的秘密就会大白于天下。
赛洛特出门、锁门,匆匆走过旅馆接待处时扔了一张百镑钞票在柜台上,紧接着便奔进他停放他爱马的马房。他不能耽搁一分一秒。
绝不能让伊莲雅染指这个少年。要是那样,肯定会导致他的灵魂沦丧和无数人遭遇不幸的结局。
托尔对与修道院周围的草地和树林从来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特殊之处。因为他毕竟不了解其他地方。斯图塔很少带他去城里游玩,而玛莉费尔德城里同样矗立着大量的漂亮楼房,田园风光也并不少见,以至于当托尔去那里游览之后回到原地,并不觉得修道院这一带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景色。当然他知道,也有一些地方,比他活了多年的这个地方要难看一些、吵闹一些、肮脏一些。说到底,他并非外国人,也不是住在非洲树木稀少的热带草原某个地方的泥墙草屋里。他看了许多书,然而他从来没有亲自游览过那些城市,从来没有亲自去感受过,从书上看到的与亲身感受到的相比较,差别可是很大。
可是今天下午,托尔觉得一切都大不一样了,比平常明亮、生动多了。他与史黛拉并肩走在主楼后面那片修道院私有的树林里。树林里温和的气息钻进他的鼻孔,轻柔如丝绒的微风,在他的皮肤上抚摸,他谛听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快乐鸣叫,也谛听着丝带般的小溪的潺潺流水之声。东一团西一团的太阳光穿透浓密的枝叶顶盖不时地射下来,在软绵绵的树林地面上欢快跳跃。有一回,还有一只小兔子从一丛灌木下钻出来,好奇地伸出它微微翘起的小鼻子嗅了几下,随后又钻进灌木丛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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