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洛特·冯·莫茨回忆起托尔接受洗礼的那天,恍如昨日发生的事。那天血流得太多了,赛洛特一直觉得内疚。有时他扪心自问,假如小托尔刚来到这个世上立即把他杀死是不是更好?但当时鲁茨娅不让他有任何接触孩子的机会,她把孩子藏了起来。她这么做有她的道理。如果赛洛特与她调换位置,他也会如此行事。假设赛洛特看见了孩子,也一定会从她手里把孩子夺走。必然如此。后来,因为不愿让托尔在得到神的祝福前就死掉,赛洛特最终决定,等到由牧师给孩子施洗礼的那一天动手。
赛洛特习惯于在自己满腔怒火难以抑制之时安慰自己的良心,习惯于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所杀的那些人,不是无辜者,而是鲁茨娅手下冷酷无情的帮凶。鲁茨娅所雇用的那些杀手,是一帮已经欠下了不知道多少人命债的坏蛋。而且,这些家伙每天早上起床之时,对于自己肯定活不过当天晚上已经习以为常了。
所以一接到牧师的信,赛洛特立即赶往艾尔文尼亚。鲁茨娅坚决要求尽快给孩子行洗礼,以致牧师最后只好让步,决定在次日上午与她谈话之后行洗礼。牧师是个好人,他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然而坚持自己的主张不动摇却不是他的强项。虽然赛洛特没有多少时间做一切必要的组织工作,但最后一切还是顺利地进行完毕了。
差不多如此吧。
当其他人员在艾尔文尼亚市中心的教堂近旁各就其位之后,赛洛特很有耐心地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酒馆里。使他很不舒服的是,他不能让大家察觉自己惶惶不安的情绪,他察觉到每当想到对自己所提出的要求时,心里总有种太有人情味而不舒服的感觉。为了这个缘故,也为了不致在最后几秒钟里偶然被鲁茨娅的走狗发现,他用头罩遮住了面,只在时不时抿一口热牛奶时才掀起头罩。
十一点钟时,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一枚铜币塞在杯子下面,紧接着他便起身迈步走向教堂前面的广场。如果一切能按计划进行,对此他却毫不怀疑,因为牧师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那么此时是该动手的时间了。
当他走出一座拱门的阴影来到广场上时,先把教堂前的广场扫视了一圈,他并不喜欢眼前的这种景象。上午的阳光很明亮,空气相当的清新。广场上已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赛洛特在心里默默地祈求神,保佑他们在动手的过程中不要伤及无辜。
赛洛特内心里充斥着种种反对他们这么干的理由。托尔是他所犯下的劣迹结的果,可他是自己的儿子,永远都是!
赛洛特把目光移向广场较高一侧的富丽堂皇的大门。尽管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当他看见几个身穿深色服装的隐修会雇佣兵,站在教堂前面警惕地监视着广场上的动静时,他还是不由得吓了一跳。他们深色服装的上衣宽宽大大,钮扣都没有扣。赛洛特训练有素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原因:这几个人的肩上清楚地显示出皮吊带的轮廓,他们的衣服所遮住的黑键就挂在吊带上。在这些人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宽大的深黑色马车,车里面驾驶座上还坐着一名隐修会雇佣兵,警惕地观察着教堂前宽阔的广场上熙来攘往的居民和信徒。
马车的车厢上,还仰面朝天的靠着着一个人,他的两只手松弛地张开,摆出一种泰然自若的姿势。虽然从赛洛特所在之处望过去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阿雷斯·圣克莱尔。圣克莱尔……这个足有一米九高的黑头发大个子,立即勾起埋藏在他心底极不乐意回忆的往事。阿雷斯是一切恶棍中最坏的一个;他那种坏的危害性,甚至超过了他的姐姐——尽管他姐姐鲁茨娅是个毫无人性、聪明而不信神的人。
阿雷斯是他姐姐的右手,是她病态幻想的工具。没有这个弟弟,鲁茨娅毫无价值可言。
圣克莱尔是个了不起的战士士,赛洛特早就亲身感受到了这一点。赛洛特认为,不值得与那女人(他将她称为自己的“劣迹”)的剑术大师再交锋一次。绝不能针对使他本人和其他许多人都受到伤害的行径去进行复仇,因为冤冤相报之类的行为并不符合他的性格。赛洛特本人也并不是一个很差劲的战士,恰恰相反:当年他们来到西方时,赛洛特属于最优秀者中的最优秀者,并且迄今毫无变化。可是他厌恶暴力,只有在万不得已之时才采取暴力行动。
而七月初的这一天,是一个无法回避暴力的日子。他的目光继续扫视教堂前面的广场,最后停在一个满脸胡子的长头发男子身上,此人站在一辆卖苹果的售货车后面,此刻正忙着把一袋颜色鲜艳的苹果递给一个显然因为等不及而左右脚不停地倒换着的小姑娘。看来这个帕琶尔·瑟夫已经就位了,一丝轻松的情绪从赛洛特的心里掠过。满脸胡子的男子看见了他,立刻给他回报了一个示意的目光。赛洛特对他点头示意,然后转而寻找威廉·彻福特,发现他也在那里。第三个骑士背朝教堂站在一个比人还高的小卖亭前面,正在观看花花绿绿的艾尔文尼亚风景画,显得像是一个善良无害的居民。他一定是早就发现了赛洛特,因为在赛洛特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他们的目光便立刻相遇了。这样,所有人都齐了。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准备好了。
“茨德里克?”赛洛特对着藏在衣领下面的徽章小声说,那是徽章内传讯术的效果。这个没有带来多少益处,他心里想。不过托这种小道具的福他不必首先寻找茨德里克在何处。茨德里克早已在人流熙熙攘攘的广场另一侧正对着教堂的尖塔里就位了。赛洛特用眼角的余光就可以观察到,此刻那个很大的圆形窗户已经开了一半。“准备好了?”赛洛特小声问。
藏在窗门后面黑暗空间里的军用长弓,看起来只是一团黑影,此时正轻轻地来回移动,最后,当茨德里克借助于鹰眼术确定了最佳射击位置时便停止不动了。
“准备就绪了,赛洛特。”塞在赛洛特耳中响起茨德里克答话的嘶嘶声。
赛洛特将目光又一次转向苹果小车后面的帕琶尔和小卖亭旁边的威廉。他们的表情都无声地表明,他们也已准备就绪。赛洛特打消了心里对他们这次行动的正确性的最后一点点疑虑。他们所踏上的这条路确实很危险。但别无选择。
“动手!”赛洛特咬着牙对发动了传讯术下令。
不到两秒,教堂大门旁边的两名雇佣兵倒下了。
没人听见弓响。茨德里克的弓上附了消音术。两个雇佣兵的额头上几公分大的圆形伤口,是他们在教堂门口无缘无故突然倒毙的原因。
茨德里克是赛洛特所认识的最优秀的神射手。任何环境中这个瘦高个子男人都能百发百中,如有必要他可以在极短时间里接连两次拉弓,这样也不可避免要引起骚乱。就在无声的射击发生的同一时刻,一位年轻的妇女正走到紧靠教堂大门的位置。当她看见两个男人忽然之间倒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肯定是死了,她吓得魂飞魄散,尖声高叫。当茨德里克的弓过了一秒钟射出第三支箭,击碎了马车车驾驶座旁边半开的窗,不偏不斜地射进坐在那里的男子额头时,教堂前面的广场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并不是赛洛特事先确定的意图,反而引起人们歇斯底里的反应是绝对没有益处的,这样只会不必要地将太多的无关者卷入危险。但他们事先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至少这种方式可以带来一个好处,那就是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使广场上变得了无人迹。
那个苹果车前的小姑娘吓得尖声大叫,把手里的苹果一扔,跑着去追赶自己的父母。而这两对父母娘的,却已经没头没脑地穿过教堂左侧的摇摇晃晃的拱形彩门跑出了广场。
帕琶尔和威廉还在最后一群居民以及信徒们叫喊着从赛洛特身旁跑过时就跟上了赛洛特。而那个阿雷斯,在头两名隐修会雇佣兵倒地而亡的那一刻,就从豪华车的车厢顶上上一滚而下。在帕琶尔和威廉同时从长及脚背的长大衣里面拔出剑来时,阿雷斯只是对他们做出一副轻蔑的狞笑。
“你还是个圣殿骑士……”黑发的阿雷斯鄙视地咕哝着向侧面跨了一小步,以练习过千百次的动作拔出了剑。
阿雷斯大跨几步,转眼间便冲到三名圣殿骑士的面前。随后的拼杀变幻莫测。威廉和赛洛特的剑,丁丁当当地砍在鲁茨娅剑术大师装饰繁多的剑上,而剑术大师的动作之灵巧,确实令人羡慕,其挥剑迎击之威力,更使人不敢相信会出自一个凡人,即使他只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凡人。阿雷斯的迎击与抵挡,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赛洛特步步逼退趔趄了好几步,以致赛洛特好不容易才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这个巨人玩儿似的轻松应对,两只眼睛闪射出简直是快乐而傲慢的光芒,他一边抵挡帕琶尔的攻击,一边用空着的左手抓住威廉的衣领,用自己的脑袋对着他的脸使劲一撞,致使这个圣殿骑士顿时头脑发昏趔趄着连连倒退。此时,恢复了身体平衡的赛洛特,重新挥舞自己的钢剑使劲朝剑术大师砍去,这一次,阿雷斯仍旧凭借他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快速反应能力和牢牢握住剑柄的手,抵挡住了对手的进攻。
他们挥剑相互砍击,丁当之声不绝于耳。如此短暂的一点儿时间,竟让赛洛特感到像长得是没有尽头一般,在这似乎很漫长的时间里,他仿佛经历了一次完整的时空之旅。他们的动作和他们周围的一切,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推回到所罗门王神庙的地下墓室之中,仿佛阿雷斯与他在近一千年之前初次相遇交锋一般。他脑子里又一次浮现出,自己置身于许多上穿链环甲胄下穿长筒皮靴的十字军骑士之中与敌军顽强拼杀的场景。阿雷斯那时已经善于做出这种高傲而坚定的微笑表情,他在拼杀过程中撇嘴而笑,目光如电,洋溢着必胜的信心,而这正是赛洛特所憎恨的,比起他身上的其他一切更为憎恨。
而此时此刻,在现实之中,阿雷斯依然带着这样的微笑,在赛洛特的脸上划出了一道伤口。赛洛特感到万分疼痛。
赛洛特因为自己片刻走神而骂了自己一声。他极其恐惧极其愤怒地大吼一声,后退着跨了一大步,紧接着又大幅度挥动钢剑,准备冲过去再向阿雷斯发起进攻。但是帕琶尔却先他一步,利用阿雷斯得意忘形的极短暂的一瞬间,将他那把特别锋利的剑狠狠地砍向黑头发的肩膀。随着一声更多地出于愤怒而不是疼痛的喊叫,巨人趔趄着退向一边。帕琶尔的剑锋把剑术大师的骨头、筋腱和肌肉拉开了一条口子,犹如快刀切菜一般轻松。帕琶尔随即把剑抽了回来,阿雷斯肩膀上的伤口陡然鲜血喷涌。赛洛特便利用这个瞬间从阿雷斯的身旁冲过,紧接着推开了教堂的门。
一天6000字奉上吐血泪奔求票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