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在省城师范大学开始读大二的那年,我女儿小凌也考上了这所重点大学的物理系。由于我常常请兰兰到家里来改善一下生活,她在性格上和小凌也很合得来,在学校就自然成了好朋友。兰兰很惦记他父亲在监狱的生活,差不多每个月都要去探望一次,小凌也常常陪着她去。每次探望回来,两人就会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讲述着王光亮在监狱里的事情。说实话,我对王光亮有一种本能上的厌恶。我相信《鬼谷子》的论断:“君子拒恶,小人拒善。”王光亮就属于这种拒善的小人,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鸟。但架不住兰兰和女儿对我的影响,我才相信世界上也许确有“金盆洗手,浪子回头”的故事。
很快地,兰兰的四年本科生活就结束了,在这四年里,她不辞辛劳地奔波于省城和监狱之间。兰兰在学习上还属于学霸级的人物,她轻而易举地考上了武汉大学的硕博连读。她说:“北京大学也给她发了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但考虑到为了探望她爸爸的方便,她决定选择武汉大学。”
在参加完本科的毕业典礼,准备回清泉寨度过暑假的前夕,兰兰和小凌又去监狱探望了一次。这一次回来,兰兰特别高兴。她说,她爸爸不仅自己表现挺好,还把监舍里的其它七个人也都带动起来,他们的监舍被评为模范监舍。监舍里的七个人中,有四个人主动地交待了警方以前没有掌握的犯罪事实,检举揭发了一些重大的犯罪线索,使警方侦破了几起久拖不决的疑难案件。这四个人都得到了两年至五年的减刑。全监舍的八个人劳动不怕苦不怕累,学习刻苦认真,积极提问,生活上互相关心互相照顾,从来没有发生过打架斗殴的事。鉴于她爸爸的模范带头作用。王光亮又获得了两年的减刑。兰兰象小孩一样地搬着手指头计算:“我爸爸上次减刑十年,这次减刑两年,还剩四年。如果还能再有一次减刑就好了。”她象小孩盼望过年一样地叹着气说。
那些在监狱服刑的犯人,也许觉得每天的日子就象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可生活在自由世界中的人们,却总是感叹日月如梭,白驹过隙。一晃眼,四年的时间又过去了。小凌本科毕业,考上了中国科技大学的研究生,兰兰的博士也读了一年。国庆放假前夕,女儿告诉我:兰兰的爸爸已经正式接到了服刑期满的通知书。兰兰、吴春雨阿姨和李书福叔叔都约好到我们家会合,开车到监狱去接兰兰的爸爸回家。哑吧也要去接王光亮?我觉得很不以为然,虽然一笑可以泯恩仇,但王光亮差点要弄得他蹲二十年大狱,他的心也实在太宽了。
兰兰于十月一号就从武汉直接到了我这里。她说,她爸爸十月五号出来,春雨妈妈和书福叔叔十月三号到我这里住一晚,十月四号到湖区城住一晚,十月五号一大早就去接爸爸。我说:“那怎么行?你春雨妈妈和哑吧叔叔都是第一次到我这里,怎么能不好好休息两天?”兰兰说:“春雨妈妈说了,你们好不容易放两天假,不好意思打搅你们。”我说:“那就叫他们提前两天到我这里。”兰兰说:“那怎么行,我弟弟妹妹还在家里哩!”
一连三个晚上,兰兰情绪亢奋,同小凌在一张床上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知心话。白天吃饭的时候我问兰兰:“你爸爸跟你透露过没有,他出来打算做点什么?”兰兰说:“我爸爸说了,他出来以后哪里也不去了,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清泉寨种地,养鸡养鸭,种种果树 。他还说,在外面闯荡了十几年,才觉得外面的金山银山,都不如清泉寨的峦头山。满岗愁和北岭。”王光亮的这句话倒激起了我的共鸣,随着年岁渐长,我的思乡情结也越来越重。家乡老屋的温馨,砍柴、放牛、小溪戏水的欢乐常常进入梦中,半夜醒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感叹时光荏苒,泪流满面。
十月三号上午十一点半,吴春雨和哑吧开着一辆五成新的皮卡车到了家里。这种客货两用的皮卡对于他们运输板栗自然十分适用,而且满打满算还可以坐五个人。吴春雨和哑吧都是讲面子的人,也是最怕麻烦别人的人。中午,为了尽地主之谊,我在一家颇为高档的酒店里设宴款待了他们。吃完饭后,我让妻子和女儿陪着吴春雨和兰兰先走,我拉着哑吧走在后面,有意劝说哑吧不要跟着去监狱接人,而是以逸待劳地留在我这里休息两天。我还暗示王光亮出来后还有可能成为他的情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类的话。我说:“我听兰兰说,春雨还给王光亮亲手织了一套厚毛衣毛裤,犯得着吗?”哑吧听完我拐弯抹角说出来的这些话,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地望着我。他一急,声音就有些结巴:“洪兴老,老兄,你,你怎么会有这,这样的想法。我,我敢拿脑袋担,担保,春雨不,不是那样的人!兰兰为了救我,把她爸爸送,送进了监狱,但王光亮一点也没有记,记兰兰的仇。凭,凭这一点,王光亮还,还不是坏透顶的人。”面对哑吧的义正词严,我满脸尴尬,连忙自找台阶说:“算我多嘴,算我多嘴!”哑吧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也根本不打算安慰我,甩开我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他们就按计划到湖区去了。女儿小凌不愿意跟兰兰分开,也硬要跟着去,还说顺便去登高岳阳楼,饱览洞庭湖,体会一下范仲俺的《岳阳楼记》是不是那么回事。我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