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雨做贼心虚,在头两天时间里,她觉得全村人都知道了她的底细,她觉得村里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讽剌和嘲笑,有一次她到井里挑水,听见两个女人吵架,其中一个女人骂对方是偷人婆,她觉得矛头也是指向了她,她只好低着头,快步地挑着水回到家里。这两天她更不敢到工地去,因为哑吧右眼的眼神,简直就象一盏威力无比的探照灯,把她心底的黑暗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对施工队男人们的眼光,她更是胆战心惊,因为这使她想起了那两年多里她接待过的那些男人的德性,心里就象活吞了几只苍蝇一样想作呕。每天晚上王光亮都打电话来,一方面情意绵绵,撩拨得她心荡神驰,一方面问她工地的情况怎样,她只好含混地敷衍说:“好,好!”唯一使她安慰的是,婆婆对她很好,就象自己的亲妈。原来病歪歪的婆婆,现在人逢喜事精神爽,身体也硬朗起来了。她逢人就夸:“老天爷开了眼,老王家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又勤快,又孝顺。”第二天晚饭的时候,吴春雨小心翼翼地问婆婆:“李家的哑吧是个怎样的人,光亮为什么那么信任他?”婆婆说:“别看哑吧是个残疾人,却是清泉寨最有良心的人!”婆婆的话象是灵丹妙药,一下子化解了压在她心口上的大石头。她想:“哑吧既然是有良心的人,就不会跟她过不去。”
第三天上午,她必须要看看建房的进度到底怎样了,不然,晚上光亮来电话,她又要挖空心思编瞎话。她终于给自己壮胆:“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要来的!”她战战兢兢、探头探脑地来到了工地。她看到,施工队的进度还真不错,房屋的墙体长高了一大截,施工队的人个个都在忙碌。她看到施工队的包工头正在跟哑吧吵架,哑吧涨红着脸,指着地上的水泥和钢筋,摇着手,还用手指着远方,那意思是要施工队把这批水泥和钢筋拉走。她大着胆子走到跟前,包工头见她来了,红着脸对她说:“哑吧硬说这批钢筋尺寸小了,水泥的质量也不好,要我换掉。老板娘,其实我们给别人盖房,一直就是用的这种料。”吴春雨心底涌起了一股热浪,她说:“师傅,我不懂,你还是按哑吧说的办吧。”包工头没有办法,只好摇摇头说:“你们家请这个哑吧来做监理,不知道给他开了多少钱,可把我坑苦了。我们砌墙,灰浆抹多了抹少了,他都找你直嚷嚷,这个哑吧倔起来,又是油盐不进,不达到他的要求,他跟你没完。我们进的钢筋,尺寸是差那么一点点,别人家都能通融通融就过去了,可哑吧就是不行,不按他的要求,他不准你施工。”吴春雨把上次买的两包烟拿了出来,她塞给包工头一包,又塞给哑吧一包。哑吧用那只右眼胆却地望了吴春雨一眼,红着脸接过去了。吴春雨又对包工头说:“师傅,建房的具体要求是光亮跟哑吧交待的,我真不懂,麻烦你们按哑吧的要求做吧,辛苦你们了。”包工头叹口气说:“行!有什么办法?谁叫我碰到了这个哑吧。”
吴春雨十六岁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她做过餐馆的服务员,做过发廊的洗发妹,还在工地包工头的厨房里做过一年饭。这一年的经历,使她熟悉了包工头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种种套路,也熟悉了包工头买通工地施工监理的种种花招,而那些工地上的施工监理,被包工头和材料供应商贿赂后,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笔一挥,统统放行。有一个退休返聘的监理老头,听说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级工程师,为了省下监理公司发给的伙食费,专门到包工头的厨房里来蹭饭。还特喜欢在吴春雨面前吹牛,用言语挑逗她,都可以做她的爷爷了,还要带她出去唱歌跳舞开房。吴春雨一看见那张色迷迷的老脸就恶心想吐,从来不想搭理他。他反过来到包工头面前告状,说她的服务态度不好。包工头怕得罪施工监理,就把她辞退了。想起这些施工监理的嘴脸,再看看哑吧认真负责的态度,就觉得独眼龙哑吧有些可亲可敬了。可王光亮拿准了哑吧要报他老子的恩,就无偿地利用哑吧,她又觉得心里愧疚得慌。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房屋的进度比预想的还要快,原订两个月封顶,看来再过半个月就封顶了。一天上午九点半钟,吴春雨正准备出门到工地去给哑吧送两包烟。一个看样子有六十多岁的老大娘进来了。吴春雨很少去串门,除了王家的几个近邻,其它的女人她都还不认识。她只好放弃马上出门的打算,热情地招呼:“婶婶,请坐,您是找我家婆婆的吗?”老大娘虽然身材矮小,满脸皱纹,脸颊瘦削,但两只眼睛却异常明亮,咄咄逼人,动作也十分干脆利落。她拉过一张靠背椅独自坐下,两只眼睛逼视着吴春雨说:“我不找你婆婆,我就找你!”吴春雨赶紧泡了一杯茶,送到老大娘的面前,陪着笑脸说:“婶婶,你找我有什么事?”老大娘说:“我是哑吧的婶娘。哑吧现在跟我们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他每个月在外面打工的工钱,一到月底就交给我。可是这个月他没有给我交钱,我来问一下,是你们没有给他发钱,还是他不肯向我交钱?”
这一下可戳到了吴春雨的痛点,她尴尬得满脸通红。镇定了一下,她才说:“婶婶,哑吧每个月的工钱多少,是光亮跟哑吧谈的,具体多少,哪天发,我还真不知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晚上我给光亮打个电话,明天我再告诉您,可以吗?”
老太婆皱着眉,哼了一声说:“好,那就明天。不过可要告诉你们家王光亮,现在到我们家来请哑吧做事的人多着哩,别以为我们家哑吧是个哑吧,就欺侮他!逼急了,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