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月上屋顶
谢谢。爻兰绯梗着喉咙无声道。
她垂下眼睑,面上又是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濮阳帝看不透她内心所思所想。
嘴角微勾,濮阳帝露出从未流露于表的宠溺,淡笑着转过身来,伸手揉了揉爻兰绯的头,淡淡道:“那日晚上,你做得很好。”
对于田桂不知死活的反叛,他早有察觉,防范布置早已周密周详。只不过田桂这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阴险小人竟使阴招,不知从何处得来传说之物——追你粉,险些让他棋差一招,所有布局尽数毁于一旦。
而她,在无意中做的事背后,牵涉到的千丝万缕也许她连想也未曾想到,又或者,知道越多越危险,她无意参与其中,是以并未深思其中之利害,只欲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濮阳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爻兰绯,温柔的目光变得晦暗而深邃。身为本王的王妃,一切岂是你想如何便如何的,如今的你,似乎并未有身为涵王妃的觉悟。
此时,除去在童稚的年岁因取得优异成绩而受到母亲温柔慈爱的抚摸,濮阳帝是十几年来第一个抚摸她头之人。
带着他一贯的独断强势意味的力道,其中不失几分呵护一般的温柔,有些霸道,有些安全,有些温暖……
爻兰绯在他力道得宜的抚摸下慢慢闭上双眼,暂时抛开所有的顾念,全身心地感受温柔的大掌传递的,独一无二的呵护。对他说的话,第一次没有任何杂念地,好似每次带着红红的奖状回家,理所应当地得到父亲母亲的表扬一般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三哥,呃………那个,我来得不是时候?”就在两人气氛融洽之时,濮阳红瑶突然推开掩而未关的房门扬声道。
一看到显然“情意绵绵,心灵相通”地“谈情说爱”的两人,濮阳红瑶顿时僵住,在三皇兄明显冷下来的目光中,好不尴尬却只得硬着头皮走进来,扯着脸皮笑道:“三哥,阿里说你明日要去华酒堤坝巡视?”
出门在外,未免麻烦,几人衣饰从简,称谓从简,濮阳红瑶便称二人三哥三嫂,傅里易称阿里,而她,便易称瑶红。
“嗯。”
濮阳红瑶听言,奇怪地扫了眼平静地看向她的爻兰绯,好不遗憾道:“那不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出去玩了?”
还以为三皇兄是特地为了三皇嫂来的,原来不是啊……
“适可而止,莫闯出祸端让傅里给你收拾残局。”濮阳帝不理会她耸拉下来的美颜,径直出了门去。
闯祸?她何时做过这等事?濮阳红瑶不满地瞪了一眼健步离去濮阳帝,转过脸来朝爻兰绯笑道:“三嫂明日随我出去逛一逛吧,如若不然,便是只有我一人了,好生无趣。”
爻兰绯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目的达到,濮阳红瑶加紧撤退:“舟车劳顿,想必三嫂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爻兰绯平静地点头。
“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着,便转身离去了。
夜凉如水,寒露稀薄。
明净的夜空漏星点点,闪烁不定而无声无息。清冷的玄月悬挂于其上,月光如银,挥洒天际。
爻兰绯坐在屋顶,静静地看着虚空出神。
“夜寒露重,涵王妃怎么不在房内歇息?”
正出神着,耳边传来一道谦和的声音,温润的嗓音,听之令人如沐春风,身心愉悦。
爻兰绯回过神,转头看去,一位素色青衣,眉目俊美温润的谪仙男子清风玉立,宛如腾着轻云驾着薄雾,翩然缥缈,飞身而来。身后整个月空的银光,霎时皆化身为男子一身绝代风华的陪衬。
爻兰绯的脑海中蓦然浮现一句古语:胸有诗书气自华。
寥寥七字,将世间所有芳华才学集尽于其中,用来形容眼前的月下男子却是再适合不过。
若是寻常,爻兰绯早已在睡梦之中夜会周公,大可不必夜半无人房上枯坐。只不过她自正式会面濮阳帝,也不过数日而已,虽顶着涵王妃的名号,却是与濮阳帝尚算不得熟稔亲密,乍然之下,毫无预警地便要将她与他捆在一起同床共枕,岂不是强人所难?
他有张良计,她便有过桥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是只有一间房,她让与他,而她在房顶消遣一夜也未尝不可。
她与濮阳帝的身份敏感,而淳于谦乃他国盛誉的青年宰相,立场相去甚远。他与濮阳帝的其中曲折,实不为他面前如实道来。
淳于大人不也是闲来无事,夜上屋顶么?爻兰绯打着手势回道。
人人都有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难言之隐,何况他也并非对他人的私密刨根问底之人。对于她的顾左右而言其他,淳于谦淡淡一笑,并未深究。
“冰冷的清醒?”淳于谦走上前几步,与她隔着君子之风的距离坐下,微笑着道。
爻兰绯微微一愣,犹记得这句活是她在寿宴当晚对他说的话。当时这一句虽应景,且道出她内心即时产生的感触,却也不乏胡诌的成,不曾想他竟记住了。
更没有预想过,简单出口一句话,竟成了她此时此刻内心深处的真实写照。
前路迷茫,归途不见;举目无亲,四顾无门。
现代的情形究竟演变到如何境地,应莲的所踪毫无头绪,也无法抽身寻找,更不能告知旁人代为找寻,再加上短短几日,濮阳帝的所作所为,那些让她想忽视也无法,连旁观者亦一目了然的特殊对待,无一不让她陷入前所未有的密雾,所有的一切皆是纠缠交错在一起,理不清头绪。
爻兰绯转过头,静静地看着虚空的天地。
此时的她,的确是需要冰冷,需要清醒理的头脑理清所有的一切,从而找到根源,找到解决之法。
淳于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之间一片银光中一片虚无的苍茫,再无其他,遂温声问道:“在看什么?”
在看时空。
爻兰绯并未转头,简单的打了手势回答道。
不知是否是华酒城的夜太过静寂,银光素裹的夜空洗去世间浮世铅华而太过纯净,淳于谦只觉得此时披着一身银光的白衣女子那双远眺的黑眸中,承载着一个光怪陆离却和静安宁的桃源世界,而只身此地的她好似随时要浮移起身,翩身而去。
淳于谦心中莫名一慌,在神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疾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急急喊道:“你……”
爻兰绯突然听他失了寻常谦谦君子仪理的一喊,奇怪地转过头来,不着痕迹地挣开被他抓住的手臂,无声问道:怎么了?
淳于谦自觉失礼,收回了手,正要为适才的唐突之举致歉。
“招待宗政贵客,何须深夜劳烦本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