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数十匹马呼啸着穿过丛林,马蹄腾起烟尘。似是奔袭了许久,为首的首领一抬手中马鞭,数十匹马齐齐立住,停在一座破庙前。
首领是个年轻的贵族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身材高挑,面容沉稳坚毅,身上披着夔龙纹毛风大氅,腰间挂着一把剑。
身边的一位武士靠近男子,抱拳道:“世子,夜已深了,不便赶路,不如先在前面这座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吧。”
年轻的男子皱了皱眉,似是不愿在此处停留,他胯下的极西骏马不安的走动着,喷出炙热的鼻息。
武士看出男子的犹豫,又说道:“世子,我们从盛京出来数日,连日奔袭,若是再不休息,就算人能顶得住,马也顶不住了。”
男子思虑片刻,摸了摸胯下骏马的鬃毛,终是妥协了下来:“今晚在此处休息,明日一早赶路。”
说罢翻身下马,立即有人接过他手中缰绳。将领也下马跟上,数十人陆续走进庙中。
这座立于荒郊野岭的破庙似乎许久没有人来过,推开庙门,门框上的灰簌簌的落下来,将士扫开面前的蛛网,男子勉强能看清,从房顶上破开的洞里,漏进一束月光照在佛面上。佛像的彩漆早就斑驳的不像样子,脑袋上还被砸了个洞。
身边的侍从点上了蜡烛,准备去找个地方清理出来给男子休息。却发现佛像下盘着的腿上卧着一个男子。
面前这个年轻男子头边放着一个斗笠,怀中抱着一把黑色长剑,旁若无人般躺在干草铺的佛腿间。一身半旧的长衫,袖口都磨了边,旁边的纸包里是半个啃过的饼子,和一壶水,看得出来是个赶路的人。
侍从想要将这人叫醒,贵族男子却制止了他,说道:“别吵醒他,只是路人罢了,我们去另一边。”
“世子,吃点东西吧,王大人已经安排好了轮班值守,世子放心吧。”
侍从将另一边收拾出来,将食物给男子准备好,男子只是简单的吃了两口,频繁的向行人躺着的方向瞟去。但似是睡的很死,行人根本没有被他们吵醒。
他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也歇歇,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连日的奔袭,他的神经再紧绷,也抵挡不住此时的疲惫之感,外面有轮番值守的侍卫,眼皮打起了瞌睡,他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歪在榻上眯了过去。
夜极黑,侍从们纷纷打起了瞌睡,那根点燃的蜡烛也只剩短短的一截,用尽全力,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亮光。老鼠从角落里爬了出来,啃噬着地上剩下的一点食物碎屑。一只老鼠啃了尚未燃尽的蜡烛,烫了嘴,发出惨烈的叫声。
叫声吵醒了一个侍从,他恼怒的将脚边的石子打到老鼠的身上,老鼠受惊四散逃窜。侍从忽然感到一阵内急,只好起身走去外面准备小解,边走边解裤腰带,他下意识的看向里面,之前躺在干草上的男子依旧面向里躺着,身边是半块快被老鼠啃完的饼子。他走出门外,外面一片漆黑,却不见值守的侍卫,他正奇怪,难道也去解手了?
“老秦?老秦?”他叫了两声,不见人回应。
忽然,侧面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划过索道的声音。
“老秦?”他又试探着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他心里发毛,睡意全无。他咽了口口水,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索道的声音却消失了,周围恢复一片寂静,可是感觉更诡异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气味,像是阴冷的地窖和臭味混合起来的潮湿的气味。
侍从越发不安了起来,拴在外面的马也躁动的走动着,蹄子不安的摩挲着地面。侍从觉得还是回去,先叫醒所有人再说。想着,便立即转身向回走。
可就在他回身的那一刻,耳边响起了细微的声响,像是金属划破空气的破空声音。他寻声回头看去,黑夜中,无数银色的蝴蝶向自己飞来,速度极快,在月光下反射着鱼鳞般的光泽。可当飞近的时候,他才看到,那不是银色的蝴蝶,是一片一片,飞旋的,柳叶状细薄的刀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看清时,刀刃已经割开他的皮肉,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出声,便已被划破了喉咙。
他甚至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尸臭味,鲜血糊住了眼睛,他重重的倒在地上,马儿受惊叫了起来。溺水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鼻腔里却是更浓重的尸臭味,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看去,迎着月光看到了薄如发丝的银线,几十个黑影从银线上滑下,手里握着两把弯刀。
马的嘶鸣声惊醒了贵族男子,他猛地翻身起来,握紧手中宝剑,侍从们也手忙脚乱的起身拿起武器。黑暗中男子拔出了腰间挂着的剑,死死盯着门外,门外一片漆黑,月光从屋顶漏下,打在佛首上。屋外一片寂静,贵族男子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手背上汗毛竖起,他的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尸臭味。屋外月光如水,也不能掩盖死亡的恐惧。
其中一个侍从后颈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却摸到了一根如发丝一般细的线,他疑惑的拿到面前,眯着眼打量,丝线在手中呈半透明状。他抬头向上看,背着月光,他看到头顶垂满了银色的丝线。
他吞了口口水,手指指向上面:“那是什么?”
贵族男子抬起头,忽然大喝道:“分开!”
却已经迟了,十几道黑影如伺机猎杀的蜘蛛一般顺着银线从房顶而降,他们手中的弯刀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泽,如猎兽的獠牙,切开侍从的喉咙。血喷溅在贵族男子的脸上,他眼前一片血红,却挥剑向前,他并非高手,却也不会任人宰割。手下侍从拼死反抗,可这些人都是专业的杀手,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