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朋友那打听到了男子生前所在的那个清吧,离我住的地方并不远。
清吧并没开在热闹繁华的街道,反而开在了一条巷子之中,昏暗中“清醺酒吧”四个字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我还没出男子的阴影中走出,原地辗转,许久才下定了决心,推开了清吧的门才走了进去。
“叮~”
门后的金铃响起,店内的装修并不算高端,反而十分的单调,整体采用原木色,没有五颜六色的灯光,清吧中被暖色覆盖着。
一进店就响起淡淡的歌声,我朝着声音方向望去,一个青涩的青年抱着把木吉他弹唱着,那一刻我楞了一下,然后摇头笑了笑,青年音色不错,却好似太过于青涩唱不出歌曲中本来的味道。
一个是山海归途,一个是云海悠扬。
今天的清吧显得十分冷清,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在座的只有寥寥几人静静地品着酒听着台上青年唱歌,大部分都在小声交谈着。
我走到吧台前,看了一会调酒师花哨的表演,便开口问道:“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调酒师指了指角落一桌,向我示意着。
“谢谢。”
我走了过去,清醺酒吧的老板是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大叔,留着八字胡,胖胖的,看上去非常的和蔼,此时的他正喝着酒。
抽凳做下,我开口问道:“老板,我是周相的朋友。”
老板一愣,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云里雾里的说了一句:“这几天他不在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弹的很好听。”
“我知道。”
两人无言,他也给我酌了一小杯。
“当时我见到周相的时候他才22岁,和台上的那个小伙子差不多青涩,却比后者少了几分棱角,说话很低沉,眼神中尽是疲惫。”
“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能不能让他在台上试唱一首,去留全凭我意。”老板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也点燃了根烟。
“我答应了。”
“当时琴声响起时我并没有太过在意,只认为是周相的底子好,可是当他开口后,我承认我被惊艳到了,他拥有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仿佛每句歌词里都是故事。”
“仅仅是开口,整个清吧中的视线就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在场的人都沉浸在歌中,每一字每一句。”
“他是我见过最好的流浪歌手,即使他拿不出任何的身份证明,我也将它留下了,成为了本店的驻台,也许是因为他歌声能给酒吧带来的利润,也许是他眼中那疲倦暗淡的神色…”
老板吐出烟雾,继续说着,“之后他的名声越来越响,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来店里只为听他唱上那么两曲,甚至其他酒吧的人还出高价请他。”
“他很自然的拒绝了,他说这是报恩,很傻的一个人。”
“周相渐渐的在我这栋清吧中恢复了过来,疲惫褪去,唯一不变的还是他那嗓音,只不过现在他走了,那些专门来听他唱民谣的人也走了,我并不失落于清吧生意回归平静,我只是失落每天少了那两句熟悉的声音。”
我沉默着,清酒下肚,并不烈,清香留齿,我说着,“他是一个很负责又很不负责的人,十分的矛盾。”
“是啊,十分的矛盾,每次驻台所得的打赏我并没有要求分成,这是他应该所得的,可他却每次下班的时候倔强的将一些钱塞进我手里。”老板笑了笑。
“虽然说他是离家出走的,可他从来没有忘过家里,除了够他生活的费用全都被他打回家里了,也会时不时和家里打电话视频,偷偷的一个人哭。”
“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为何而哭。”
“想家了?”
“也许吧。”
“周相生前经常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人的内心要么栽满鲜花,要么种满杂草。他心中的鲜花便是手中的那把烂吉他,弦声便是芳香。”
“明明比我小了二十来岁,好像故事比我还多,沧桑的不像话。”
老板说完我俩都笑了。
他示意着我来到了一面墙壁旁,上面挂满了人像,形形色色,有数十个不同的歌手,却有一个人照片最多,快挂满了半边墙壁。
不同人像中的男子眼中有暗淡,也有璀璨,穿着很普通的衣服,手中抱着把原色的吉他,各种角度,各种模样。
“这是客人们自主挂上的照片,都是曾经待过这家小店的歌手。”
“周相照片是最多的。”他指着那半边墙向我说到。
我一张张的看去,到了最后几张时却愣住了。
一张周相抱着把黑吉他在台上笑着。
一张他弹起了吉他闭着眼低喃着。
一张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搂住周相的脖子,前者脸上尽是笑意,后者脸上尽是拘束与腼腆。
她应该就是林清娅了,周相口中那个爱笑的女孩。
我再次沉默了,明明只通过一次电话,甚至算不上一面之缘,我却十分在意周相身上的故事。
本能的好奇压过了心中对鬼来电的恐惧。
我抬头,墙壁的高处挂着周相最初用的那把烂吉他,虽然很破旧了,可上面不见一丝灰尘,可见护理这把吉他的人有多细心与在意。
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周相已经走了,就像我第一次见他的那天,来的悄然,走的无声。”
“他是山海中的旅行者,也是黄泥地中唯一绽放的那朵鲜花。”
他从柜台中取出一物递到我手中,“周相没有带来什么东西,这是他除了那把吉他唯一忘记带走的东西,你替我交还给他吧。”
这是一个小巧的黑盒子,我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男士银戒,原本是一对的,我知道另一枚在女孩指上。
“我会交还给他的。”
“路途遥远,他并没有回到家乡,我给他俩举办了一场体面的葬礼,和他的妻子安葬在了一起。”老板向我说出了地址。
我在杯下压了一张百元大钞,告别了老板,前往了那片墓地。
不久后我便站在了周相的墓碑前,旁边的是林清娅的坟,俩人紧紧的贴着。
我并没有准备那些死去人用的纸钱火烛,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带来了最应该带来的东西。
我打开钻戒盒取出里面那枚银戒,放在了周相黑白照面前。
站了许久,晚霞出来了。
老板选址很好,云中透出的最后一缕光照射在银戒上,闪闪发亮,那一刻抬头我仿佛在空中看到了周相牵着个女孩的手,向我打着招呼。
手上那对戒指很好看。
云朵喝醉了酒,红了脸变成了晚霞。
周相俩人笑得很开心,在我的仿徨中消散于天地。
最后一缕光照射在了一朵鲜花之上。
鲜花上还有着水滴。
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