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是一个没有地域和号码的陌生来电。
“我食言了。”电话传那头来了一个很低沉的声音,夹带着风声,呼呼作响。
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男子并没有理会我,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风声更大了,隐隐约约间听得出车辆的嘈杂声。
“我能和你聊聊吗?”
“你请说。”
“我是一名歌手,姓周,流浪歌手,18岁的时候就从家里走出,以为能凭借一副好嗓子混出一片天地。”
“小时候不爱学习,每天抓着喜欢的歌手海报哼着歌,家里并不富裕,也并不支持我学唱歌。”啪嗒一声,男子似乎点了根烟。
“然后呢?”我问道。
“我走了,很不负责任的走了,用着为数不多存的钱买了把烂吉他去了别的城市,最初很热血,随便找个街角调好吉他,唱起几位歌手的成名曲。”
“由于嗓子不错,刚开始也有不错收入,除了刚好能维持下生活外也能买些专辑学习新曲,还能时不时寄点钱给家里。”
“后来需要街头艺人证了,因为我相当于黑户,只能放弃街头表演,转战一些小酒吧,就算当不了驻台歌手,卖两句嗓凑点房租伙食费也算够了。”
风声更大了,我今日看天气预报除了前几天貌似没什么极端天气啊。
“先生,你现在还在外面吗,风这么大,早点回家吧。”我不得不打断他,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对方一愣,笑了笑,“你是最近唯一关心我的人。”
“你知道极乐鸟吗?”
“传说它们会一直在空中飞,不知疲倦,累了就睡在空中随风飘荡。一生只会落下一次,落下便是逝去。”
“我曾以为我也是一只无脚鸟,居无定所,到处流浪,直到生命最后那一刻。”
“经过几年的漂泊,后来我在一所清吧中卖艺,老板很好,愿意出钱让我成为他店里的驻唱。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就在这所清吧中,我在台上唱着民谣,每次她都静静地坐在那,点一杯果汁,听着我开口。”
“渐渐的我注意到了她,女子样貌并不算漂亮,反而十分普通,她和别人不一样,却和我一般相似,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在我驻台这段时间里无一例外,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有一天在她入座时,我给她点了一杯她常点的果汁,她抬头望向我,我低头看向她,双目对视,俩人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却相视一笑,没有过多的言语,她照常喝起了水,我照常弹起了吉他。”
男子言语中透出一丝笑意,“过了一段时间,我下班背着吉他准备回家,没想到在门外遇到了她,女子平时看着腼腆,却大大咧咧的向我伸出了手,告诉了我她的名字。”
“我那会脸一红,似乎没反应过来,被她一把牵起手握住。”
“她说她叫林清娅,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是一个孤儿,没有家人。女子向我提出邀约,问我有没有意向陪她去吹吹海风,我那会才意识到原来我才是最腼腆的那个人。”
我莞尔一笑,男子在电话那头似乎配合着手部动作比划着,和我说着他俩之间的故事,时不时大笑着,与之前那个沧桑的男子宛若俩人。似乎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那个18岁大的热血少年。
“我和她聊的很开心,沉寂的心开始跳动,她每天的安排多了一个等我,我也多了一个等她。”
“她送了我一把黑色的木吉他,虽然也不算什么好吉他,却比我最初用的好太多了。”
“俩人开始尝试着约会,牵手,拥抱,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可始终还是没有踏出那一步。”
“她在这方面上显得十分矜持强硬,我也并没有强求她,那会我比她大两岁,我24,她22,是啊,我已经离家6年了…有一天我向她提出了结婚,突然想带着她回家见父母。”
男子又接了一根烟,呼出烟后,继续说了起来,却没了之前的欢快,“她愣住了,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她低下头,长发盖住了她的脸,手也不自主的捏紧了奶茶杯,我不知道那会该说什么,只觉得心痛。”
“过几天你能给我单独弹一曲吗?她抬起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对着我笑着,我同意了。那天俩人相对无言,都很早便回家了。”
他沉默了一会,我也并没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等着他下文。
“清娅消失了,自从那天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我疯了一般的寻找着,我俩常去的电影院,奶茶店,海边,她住的地方,所有地方都找遍了。清吧老板看不下去了,让圈子里的朋友帮忙找,终于有一天我在病床上看到了她。”
“平时乐观阳光的女孩静静地躺在床上,嘴中插着呼吸机,早已没了意识,胸口断断续续起伏着,脸色十分苍白,毫无血色。”
“见到她我反倒没有失去理智,和之前发了疯比我变得平淡无比,只是眼泪停不住的流下。医生和我说女孩已经是癌症晚期了,没救了。”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女孩身体有问题了,经常咳嗽,捂胸,甚至偷偷的咳血,但是我和她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在和医生的聊天中,我才知道清娅原来偷偷来过医院,查出了病症,在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骄傲的她并没有接受治疗,或许说也并没有进行治疗的资本,一个孤儿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遇到我之前一直是一个人。”
男子大骂了两句,“这操.蛋的生活就是这么的意外,我在她的随身物品中翻出了一本日记,上面记录着我遇见她的第一天到后面的每一天,她甚至规划好了结婚以后的日子,结果就是这么的不尽人意!”
“除了这些全都是她对生活的期盼和自我鼓励,她始终坚信着乐观生活总会变好,生活不会对她下手,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我一起去旅游,去见一见我唱的歌中的每一个地方。”
“我无能为力,就算她告诉我了我也没任何办法改变什么。六月初她走了,已经不能再睁开眼看我最后一眼了,我食言了,并没有给她弹单独的一曲。”
“我看着她走的,在她睡着后我给她戴上了一枚很便宜的戒指,那会我开始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可是凡事无俩全。”
“我在日记的最后一页贴着她的笔记写了一句。”
“遇见你我也很开心。”
男子苦涩的说着,风声呼呼作响,我却仿佛听到那面传来拨动琴弦的声音,声音很清脆也很熟悉,是一首很小众的民谣。
歌声伴着男子沧桑的声线在风声中跳动着,那一刻仿佛我和风成为了他最好的听客。
我无法像别人一样说出一大堆评价,我只是觉得很好听,也许是男子那特别嗓子,我仿佛能看到男子歌中的场景,草原,野花,蓝云白天,男子与女子。
就好似身临其境。
曲终,男子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呼出一口浊气,对着我道谢。
“谢谢你听我唠叨这么多。”
“你弹的很好听,也希望你能冷静下来。”
“谢谢,我知道我对不起很多人,尤其是我的父母…”他低沉的说着。
“…你…可千万别种傻事啊。”我安慰着,他无言,我不由急了起来,“你那是逃避,懦夫行为!”
男子一愣,笑了笑,“下次不会了。”
不等我说些什么,电话传来一声呼啸声,伴着尖叫,最后在一段刺耳的断线声后结束。
我呆住了,急忙拨打了警察的电话,激动的喊着,“有一个24岁的周姓男子跳楼了!你们快去救他啊。”
“请您说下具体地点和细节。”
“地点不清楚,应该是一栋很高的楼,那片区域应该起了很大的风,他身边应该有一把吉他,他是一名歌手…”
“等会,先生,您确定是抱着把吉他姓周?”
“确定!”
“先生,首先报假警是会受到处罚的,其次请你别拿已逝的人开玩笑,你说的那个人在几天前就已经死了。”
“怎么会…我刚和他通过电话…”我瞳孔放大,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也不顾得上回电话,打开电脑看起了本地最近几天的新闻。
六月二号那天的新闻首页上,有着一条长长的横幅…
“先生?先生?”电话那头询问着,我却根本没反应的盯着电脑,背后早已被冷汗淋湿,只因为上面白底黑字的写着…
【男子因殉情抱着吉他从高楼跳下】
我很冷静,甚至很清楚刚刚那一切绝对不是幻觉,我点燃的两根烟头还在烟灰缸中。
一切都对上了,那一天正好起了大风,也和男子口中所说的六月初时间相同。
我点开了新闻,没有去看内容,而是放大了图片,图片中男子的身影被打上了马赛克,怀中似乎还紧紧的抱着一半已经砸的不成样子的黑色吉他,身边还有一部碎了屏的手机…
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他手中攥着的本子。
此时耳边似乎还响起了男子的喃喃歌声…
“谢谢。”
后来我了解到他临死前并没有拨打过任何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