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弥姒,今年两万岁,是鲛人族的三公主。我的父王玄太君是这北海道的王,我的母后据说是一个生得极美的凡人,传闻她手如柔荑,肌似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等风姿,也不晓得父王是如何诓骗到手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后,因为她在生我时难产死了。父王老来得子本是一桩大喜事,可我杀死了他最爱的人,让这喜事变成了丧事。我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见过父王了,这两万年来,我们只见过三十五次,其中有三十二次他都是拿着鞭条过来的。
我记得小时候我天天吵闹着要见父王,有一回香菱香芸看我这女娃娃哭的实在是可怜,便带我去了朝元大臣议事的翎阙殿,我跑过去向父王撒娇要他抱抱我,结果他一个响亮的巴掌打了过来,我直接被扇倒在地,嘴角溢出了血,左脸颊瞬时肿了好大一坨。
“朝臣议论国家大事,放一若干闲杂人等进来是做什么,快些让她们消失!”奇怪的是那天我却没有哭,或许哀莫大于心死吧……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找过他,也再也没有把他当成过自己的父亲。我至今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左耳被父王那绝情的一掌打的失聪了,要是朝我的左耳方向说话,我什么也听不到。
我是大姐一手带大的,虽说她很有母仪天下的气质,可奈何我跟着她这两万年,在气质方面是真真半点长进都没有。二姐辛黛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奇女子,我常常让她给我耍她的紫英枪,让她说说与父王在外征战杀敌的事情,我能想象二姐穿上铠甲手拿五尺枪是何等的英姿飒爽。
不过二姐很不解风情,得理便不会饶人,整日都在舞刀弄枪,爱慕她的男子倒也不少,可都被她的紫英枪给吓跑了,瞧着二姐这秉性,也就明白为什么她都十三万岁了还没有一朵桃花。
“公主公主……”香菱轻轻拍打着水晶桌,小公主这走神的速度还真快,我离开也不过半刻钟光景。
突如其来的敲击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朝香菱尴尬的笑了笑:“我是不是又走神了?”我放下了竹笔,抓了几颗香菱刚拿进来的葡萄放入嘴中,“好甜啊!”
“小公主,你怎么老是神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让圭医过来瞧瞧?”香菱焦急的问到。
“放心,我没事啦。要知道爱发呆的人都有一个天才梦,保不准哪天三界六林都会晓得我弥姒呢。”
不过心下对夫子布置的作业很着急,必须得抓紧时间了,没有完成的话估计夫子还要变着法的整我,“香菱你和香芸去帮我找根足够长的麻绳,还有多弄些灯油过来。”
“不知小公主要这麻绳用来作甚?”香菱脸上写满了疑问。
我把誊抄本的折角理了理,“我要学那凡间的人一样头悬梁锥刺股,办法虽是笨了下,可眼下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法子了。”
“公主这方法未免对自己太心狠了些吧?”香菱急着走出去,“我这就去把香芸给叫来,一起帮公主抄录古卷。”
我叫住了她,“不必了,你只消帮我准备刚才我嘱咐过的事情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别看南夫子平日里木讷古板,圣者往往都是大智若愚,这个老东西哪是这么好糊弄的。”我可不想他又一纸宣书告到我父王那里去,然后又是一顿暴打。
夜不知不觉笼罩了整座绿芜宫,我在桌前马不停蹄的奋笔疾书,墨汁已经用了五瓶,十本摘抄册都让我给写完了,往这琉璃灯内也不知添了多少次灯油。我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香菱、香芸你们不必在这里伺候了,先下去休息吧!”
“这……”香菱香芸互看了一眼对方,不愿离开。
“再不去睡美容觉,小心变成丑八婆啊!”
香芸马上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公主我们先行告退了,你也早些上榻。”香菱香芸作揖便下去了。
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还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看来以后又多了一个搪塞别人的理由了。
我继续埋头苦干,誊抄这密密麻麻的古书。有时实在困的不行了,稍稍打了个盹,“嘶……”头皮被扯的生疼,我这才想起我的头发还被麻绳捆着。
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埋首苦抄,“远古神君,季迟,字子鹤……额,别号太过俗气!”
我撇了撇嘴继续抄写,“乃天地独一火麒麟,龙首马身,虎眼牛尾,生双翼,披五彩鳞甲,擅三煞……”
“这是在给我科普火麒麟长啥样吧?”我看了看字旁的画像,很是郁闷,我堂堂大裔族是没有画师了吗?这画的还是麒麟吗?水牛吧!
我叹了口气边写边嘀咕:“上古神祗,昔日不败神话,平三界,定六林。涤四海,荡八荒,开天辟地,创百万年盛世。万年前,神祗与上古魔帝交战时,突遭暗袭,重伤难复,后陨于浮玉山……”
不知道为什么,读到这里时,心里像被针扎一样,有种想流泪的冲动。我觉得英雄就应该像他这般所向披靡,顶天立地。只是季迟神君怎么就殒了呢?像是自远古传来的声音,悠长而又寂寥。
翌日,我顶着一双熊猫眼去自省堂,黑猩猩硬是笑了我一个上午,我没忍住又踹了他屁股几脚,就有这么好笑吗?
本来我是要询问南夫子跟上古神祗有关的一些事情的,不过想起自己昨日才把夫子给惹怒了,还是等他气消消再去吧。
那十日,我基本上是不眠不休的誊抄古卷,每次写到季迟神君那一段介绍时,我总会下意识的慢下来,认真仔细的誊抄。我敢保证,那绝对是我这两万年来写的最好看的字了。
我并没有完成夫子交代的任务,我拼死拼活的赶,也只是抄了一半又七的数量。
期限到了的那日,我让香菱香芸用车推着我十日的“成果”一起去给南夫子负荆请罪:“南夫子,弥姒尽力了,这里加起来也只有五十七遍……”我向他揖礼,不敢抬头。
南循子翻看了我抄写的书卷,摸着他的胡子闲声道:“都是自己写的?”
“弥姒万万不敢欺瞒夫子,真的全是我辛辛苦苦抄写的!”
“恩……是没有用法术!”夫子继续翻看着我的本子。
“………”我怎么没有想到用法术,少使用些,这老头儿多半是发现不了的,我怎么没想到!
“弥姒!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十日完成百遍古书是不可能的,除非使用法术或者找人代抄。”南夫子对我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那剩下的四十三遍你就不用抄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下次见到你父王老夫定会表扬你一番!”
“谢谢夫子!就知道你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书先生。”我朝他拥抱了一下,他非但没有再罚抄,还要到父王面前夸我,夫子啥时候这么好心了?
“你天赋是极好,可是也别自恃其才,太过自以为是了!”南夫子又在教育我了。
“多些夫子教诲,弥姒受教了。”我向他揖了揖:“对了,南夫子!您知道季迟神君吗?”我的心那一瞬间都停止跳动了。
“上古神祗季迟?你问他做甚?”夫子疑惑的看着我。
我抓了抓后脑勺道:“啊……古卷里有他的介绍,觉得他很特别,我这不是好奇麻!所以想问问知识渊博的夫子”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他了,太久了,过去太久了……”夫子叹了一口气望着远方:“季迟神君昔日的辉煌战绩无人能比!他开天辟地,稳四海,平八荒,独杀上古凶兽……才得以保吾天地太平。”
“像他这等如此厉害的神,魔帝又如何能伤的了他?”
“老夫也不知道当中的内幕,当年的知情者多半殒了!这史书上的寥寥几语,也不可尽信。”南夫子皱了皱灰白的眉头。
“夫子?那神祗季迟真的死了吗?”我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老夫不知。”
“夫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小心翼翼的问:“那浮玉山在那里啊?”
“老夫不知。”
“哦……”我垂头丧气应了一声准备行礼走了。
南夫子见我这副丧气的模样,“或许,你可以去找龟婆,她活了六十多万年了,见识比我广,指不定能回答你的问题。”
“谢谢南夫子!”我向他作揖后,匆匆的走了。
为了弄清楚这几个问题,我跑去了西海的列涂湾找龟婆。
“龟婆婆,弥姒来看你啦!”我走到她的摇椅旁,扯了扯她的衣袖。
龟婆缓缓睁开了她那双眼角周围爬满了皱纹的浅褐色的双眸,声音有些沙哑,“我道是哪个,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吵我休息?原来是北海来的女娃娃!”
“婆婆,我这不是想你了嘛!”我扶着她的胳膊撒娇道。
“说吧!这次又要问我什么?”龟婆一副看穿了我的样子。
“哎呀!什么都逃不过婆婆你的法眼啊!”我对她吐了吐舌头,婆婆果然是百事通啊!
“不过女娃娃最好不要再拿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样的问题来为难婆婆了”龟婆对我坏坏一笑。
我尴尬的抓了抓后脑勺,“婆婆知道上古神祗季迟吗?”我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龟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沉思了一番,“女娃娃要问他什么事情?”
“那场上古大战后,他真的死了吗?”
龟婆笑了笑,“生而赴死,死而重生,一朝一夕,万里沧桑啊!”她走了几步又坐到椅子上,“世道在变啊……”
我不接的望着她,“婆婆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怎的弥姒听不懂?”
龟婆婆淡然的笑了笑,露出她已经所剩无几的牙齿道:“相传当时神祗并非殒命,众仙都是以其仅是睡态定义,然多年的蓝田日暖沧海桑田他都未曾醒过,大家如何以为那就可想而知了。”
“那婆婆以为如何?”我认真的等待她回答我的问题。
龟婆婆一脸惭愧的说:“我一介短浅之辈,哪还能窥探天机,知晓这等机密之事?”
“婆婆知道浮玉山在哪里吗?”我继续追问。
“莫约是在仙魔两界的交界处,他沉睡在浮玉山的蔓渠洞。不过此处群山环绕,地势复杂,又常有嗜血成性的凶兽彘出没,去寻神祗的人运气好些的还能捡条命回来,运气差些的估计就喂凶兽了。”婆婆来回摇摆着她的椅子,“实际上,这些也只是我从前辈们那里听来的,不得信其中真假,季迟神君走了太久了……”
“当年他沉睡的原因可另有隐情?”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三界六林的秘辛那么多,要是都去探个究竟,你是想累死我这个老婆子啊!”龟婆开玩笑的说。
“婆婆,谢谢你了!”我抱着婆婆,脸往她身腿上蹭了蹭,“在弥儿心里你永远是最最渊博的。”
“女娃娃,你这小嘴还是这么甜啊!”龟婆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其实我与季迟神君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仙界的一次宴会上,他着一袭白色长袍,朗目星眸,棱角分明,一身仙气,当真是一个美男子!”
看着龟婆婆这般形容季迟神君,我也没忍心泼冷水给她。婆婆怕是上了年纪,把季迟神君记成了别家的俊俏少年模样。那神君的年纪比我父王还大出许多岁,还能俊俏得到那里去?
“哈哈哈……婆婆年轻时也挺花痴啊!”我手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捧捧场。
龟婆理了理她的衣裳,一本正经的问:“又有那个少女不怀春?女娃娃难道没有思春过?”
“额……”那还真的没有过,如果实在要我说一个,那就是这位季迟老爷爷了,不对!是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