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如果我的手中没有剑，我就不能保护你
云岩坐在书房阳台阴暗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夜幕降临。
半个月亮像是被狗咬了一口的大镜子，缓缓的从夜的深渊里升起。浅淡清冷的月光弥漫了整个世界，像是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从天而降，轻轻柔柔的罩下来之后却越来越紧，让人觉得呼吸间都有些束缚。
整个房间里烟雾缭绕的让人躁动不安，指间的红色光点明明灭灭，烫到他的手之后被他掐掉。他像是从沉寂和黑暗中被惊醒了，在暗格里取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另外一只手眷恋摩挲着苏清涵留下的那张请柬。
月色清浅，请柬上烫金的字体反射着月光，像是沾了血的刀锋闪耀的冷芒。
海正宸办公室的碰头机密会议已经开了一整天，他们牺牲了太多的人和物，走到这一步已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所以即便十几个小时都没有走出这个楼层，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异议。临散会了，他们把手里的人证物证和影像资料数据资料又重新过了一遍，理顺一下思路，蓄势待发。
海正宸的手机是静音状态，“嗡嗡嗡——”的在桌子上战栗着。看到电话号码，他竟然反常的拿起了手机在会议室里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王昱本来是在做总结，很配合的停了下来，十几个人的会议室里马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在这样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时刻，云岩打电话过来，他怎么能不慎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海正宸按下了免提键：“是我，海正宸。”
不只是他，基本上在会议室的这十来个人最近手机都已经被监听了。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一丝纰漏都不能有，他和云岩有些旧交，在座的都清楚，为了表示坦荡也想让同事们从旁观者的角度来做更全面的观察，他就直接开了免提。
“花园口那具尸体的头找到了吗？”云岩带着笑的问话传了出来，余音袅袅的回荡在大会议室里。
“什么意思？！”海正宸反问。
如果有关注这两天Z城的新闻报道，那么知道警方在搜寻无名男尸的头颅也就不奇怪了。那一具无头裸尸被发现的时候只当是一般的刑事案件立了案开始侦查，但是人海茫茫，警方核对了本地和相近城市的失踪人口，一无所获。直到王昱和线人脱节，才发现危机，他们化暗为明让花园口的派出所登报让人认尸并寻头。
云岩的话问得突兀，海正宸却瞬间就警觉的站起身来，严肃的握紧了手机，面色凝重，眸光冷冽：他打电话过来，肯定不单单是关心一下寻头工作的进展！
云岩似乎没有感觉到海正宸这边肃然的情绪，依旧是轻描淡写的漫不经心：“喔，据我所知，那个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在苏中谷手下之前一直流浪，不知道卧底的时候有没有留存DNA资料？头都不见了，想追认个烈士都不成吧？为了收集线报而粉身碎骨，死了以后却连姓名都没有。你猜他临死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后悔？这就是你所服务的国家，这就是你所忠诚的信仰。”
海正宸皱眉，并不理会云岩的挑衅，只是忍不住严正的纠正道：“请给逝者起码的尊重，你可以对你的国家对你的信仰不屑一顾，但是请你尊重那些为了国家和信仰牺牲一切的人。”
“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呢。”云岩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似感慨似赞许又似乎是蔑视：“这么多年了，只有你能把这么冠冕堂皇的话说的这样诚恳认真。”
海正宸想到那个全身溃烂，临死前受到酷刑折磨的线人，心中万般滋味，难得示弱，说道：“云先生，如果您能提供有效线索，我代Z城公检法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
“我还真想提供些线索给你。”云岩很是遗憾的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时候再去看外面的月亮，真像是谁冷笑着的嘴角，明明狰狞的满目杀机，还想装作若无其事的安宁。“可惜，我听说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人本来是准备把他剁了喂狗的，后来又觉得不能这么简单就便宜警方了，所以只是喂了个头。没了头的身体啊，算是给你们一个警告吧。”
……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
海正宸似乎这个时候才明白云岩打电话来的意图，是示威吧？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害怕恐惧，然后自乱阵脚。他把手机的免提转成了正常状态，放到耳边冷声道：“这个警告我收到了，还有事吗？”
云岩低声笑了起来：“怎么，接受不了吗？我说的可都是事实。Z城警方培养的线人实在是拙劣的紧，要我说什么好呢？让其他的人还是好好藏着吧，反正都是送死的料，何必。”
海正宸耐着性子听完云岩的话，发现他果然是来炫耀示威的，少见的不耐道：“既然云先生不是来提供线索的，那很抱歉，我还有点事……”
“大海，记不记得当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云岩问。
不需要思考，那句话就像是铭刻在心里一样，多年来只要回想去当初，就不免要想到那句话。他低声道：“如果我的手中没有剑，我就不能保护你。如果我的手中有了剑，我就不能抱紧你。”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少。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图书馆机缘巧合因为一部漫画而相识相知。
海正宸是有目标有理想的有志青年，云岩却是典型的纨绔子弟，遇到了海正宸，云岩才开始渐渐改变。
毕业实习年，他们用整整一年的时间明察暗访抽丝剥茧千里奔波，协助首府人民检察院胜诉了一桩震惊全国的官二代强 奸杀人碎尸案。
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捋虎须是要付出代价的。
海正宸失去了他的爱情，云岩失去了他的理想。
与其说海正宸一直纵容朱灿灿，倒不如说他一直在缅怀自己腐朽的青春和曾经年轻的爱情。
与其说云岩一直在苏中谷身边与虎谋皮，倒不如说他是在寻找自己遗失了的理想和信仰。
“大海……”云岩的声音莫名的悲哀，有些低沉，有微微的颤抖，海正宸甚至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绝望和遗憾，他说，“我放下我的剑了。”
“你……”海正宸迟疑了，示弱的云岩让人意外到不敢轻易相信。他们周旋了一年多，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举手投降？甚至他在前一分钟他还占据上风正在向警方示威！
“让你见识见识最优秀的线报，如何？素集团法务部和财务部部长，我手上的东西你真的不感兴趣？”
海正宸想到上次在水云间的谈话，正色道：“我和涵涵已经登记结婚了。”
“你会对她好的吧？你保证！”
“我保证。”海正宸下意识的回答，然后在心里加上了但书：我对她的好永远都和你无关，只是因为我的心。
“我这里有你要的东西，你过来吧，记得开公车，但是最好别鸣笛，我怕吓到邻居。桃源路四十八号，门没有锁，我在楼上书房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