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独云岩交代她注意安全,海正宸也特意打电话给她,叮嘱她最近最好少外出,乖乖在家,医院也不必去了,他出院了第一时间来找她。也不提父母的事情,情绪不是太好的样子,苏清涵没敢多问,只是小声抗议怎么能把她关在家里,做人家男朋友未婚夫的,受伤了难道不去照顾,要让别的什么女人趁虚而入趁火打劫了怎么办。
海正宸哭笑不得:“什么趁虚而入,趁火打劫,我哪有那么趁手的,不懂情趣又没情调,除了你啊,没人要的。”
“那可不一定,你是有前科的人。”苏清涵咕哝着挂了电话,到底没答应。她的心里有很深的不安,可是这种不安她不愿意告诉海正宸,他手上的事情太多,又受了伤,告诉他也只是平添负担而已。
身上的烫伤养了十来天早就好了,也没留疤,回家的时候衣服裹的严实实的,倒没让李月菊发现。跟她说了海正宸骨折的事,李月菊满心关怀的说要一起去看望,被苏清涵拦下。母女两人到市场去买了新鲜的前蹄带回家,配上花生红枣炖的烂烂的,李月菊说这汤健脾益肾利筋骨,给海正宸最合宜。苏清涵小心的用保温桶装好,买了束康乃馨带去医院。
推开病房门,海正宸半坐着似乎是浅眠中,她走过去放下保温桶,换了床头的花,发现床边扔着一张报纸,有些惊讶。海正宸的生活习惯非常的好,东西从来都不会乱丢乱放的,即便是困了想要休息,也是把东西都整理完之后才睡觉。
这是怎么啦?
她好奇的把报纸捡了起来。随便翻了两页,便被其中一篇标题吸引了,坐在沙发上仔细的看了一遍。
离上次的采访才过了几天?不得不佩服廖翌汀的果断干练。
这张《人民早报》有一篇名字叫做《人民收藏家苏中谷》的报道。廖翌汀保持了她一贯庄重平实的叙事文风,态度鲜明的表达了她的公开声音,春秋笔法挥洒自如。讲述了一个爱家爱事业更爱国的江商,为了国家而放下在香江的一切回到大陆,为人民牺牲奉献,曲折动荡却甘之如饴的大家人生。苏中谷热衷于慈善事业,颇有善名,这报道最后称,当年赴香江之时,爱人随身藏品四散流落,他苦寻多年却仍有遗漏,他至今未曾放弃,希望能得有缘人相助。
是爱人而不是妻子,苏清涵看着这么两个字,笑。廖翌汀玩文字游戏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笑完了,她还是有些闹不明白。按云岩和海正宸的说法,如果苏中谷是一条早上面就准备摸起来宰了的鱼,那在党报上做这么大篇幅的正面报道又是做什么?又是谁允许谁批准的这篇报道?廖翌汀来Z城难道不是看海正宸的,而是另有原因?
海正宸刚刚电话的不愉快,和这件事有些关系吧?报纸都扔了,可见是极为不快的。不过母子之间么,谁还能真生谁的气去?廖翌汀再怎么爱岗敬业,也毕竟是个母亲,怎么可能做伤害海正宸的是事。苏清涵并不担心。
难道苏中谷那天带她去古玩城,并不是一时兴起,只是想要她听一听那些旧事?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赌气出走,遇到了云岩,听的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她还记得最初的时候,云岩信誓旦旦的说,我不和女人做朋友,也不要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可是这才过了多久,他对她说,这是做哥哥的对妹妹的叮嘱。
世事无常,不过如是。
放下报纸,抬头就看到海正宸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苏清涵笑了:“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哪睡的着,事情越来越乱,我竟然有些急躁了,放空了想法让自己冷静一下。”海正宸揉了揉眉角,对她伸出手,声音柔柔的叫她:“涵涵,过来。”
苏清涵笑眯眯的坐在床边,她后来知道海正宸伤了腿,不敢再碰他的腿,只是凑近了笑着看他,觉得有他在身边,在他身边,真好。
不愿意提苏中谷和云岩的事,她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妈妈那里听来的骨伤保养方法,把猪脚汤盛了一碗看着他喝完,然后洗洗刷刷完毕,终于愿意安静下来,聊聊学校里错过了的什么社团活动,错过了什么大型招聘会,期中考试要考什么科目交什么作业啦,有些同学因为实习的关系不能回来考试了得明年补考,她准备等他的伤好了以后就去找合适的实习单位完成实践报告等等一些琐碎事。海正宸安静的听着,然后以自己多年来的生活经验为她提供一些好的建议。
说了很久很久,不相干的人都说了一遍,苏清涵看着他面上温暖柔和的笑,心里那点委屈和失望便再也藏不住了,佯装的兴高采烈被她扔在了一边。
她有些低落的提起李丹青的《石上春秋》,去年香江苏富比的春拍,那幅画是同类画作里成交价最高的,嶙峋的老石缝隙中挣扎的生长着一颗筋骨不凡的古树。女性视角的画作甚少有这样饱经沧桑之后的旷达豁然,自此之后李丹青再没有新作传世,有传言说这幅画是李丹青的收山之作,因而也格外引人注目,价格一再攀升,甚至刷新了在世画家单件作品的拍卖纪录。
“他们自己买进卖出把价格炒起来,价格虚高不下,然后才会真的出手。”苏清涵闷闷不乐的对海正宸说。买进卖出,炒作,洗钱,这都还是小事。她最可怕的事他们做出来的赝品没人可以看破,有了苏中谷的鉴定证书和李丹青的收藏,竟然就变成真品了……
她一直不知道海正宸在查什么,直到这些天在苏中谷身边目之所及,简直难以想象。她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些没有来历的文物古玩一向不会在明面山交易,如果他们的赝品被人看破,再找回来苏中谷他们也可以说东西被掉包了!
海正宸没有答话,把她揽在怀里,从床头柜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支铅笔来,已经用了一半。苏清涵发现还是许久之前自己咬毛了尾端的那支4B铅笔,只是为了保护公文包和使用方便,又配了一只笔帽,看上去傻乎乎的。苏清涵又想到云岩曾经笑嘻嘻的说,你在骂我们吧?两个2B?
苏清涵有点心虚的看海正宸,他反倒笑着把铅笔和速记本递给她:“我没见过那幅画呢,涵涵你画给我看看。”
苏清涵也不去想这人放着度娘不去用,干嘛非要她画来看,乖顺的抓来他的笔电当临时书桌,放在自己身前,几笔勾勒出草图,看海正宸还一言不发的等着她继续,便又细细的修饰了一番。完成之后转头去看海正宸,眼睛里水润润的,像是等着主人表扬夸赞的傲娇小猫。
海正宸看着这样柔媚的苏清涵,心软的一塌糊涂,和廖翌汀苏中谷的那些事就放在了脑后,温言对苏清涵说:“单单只是一副草图就已经有如此风骨,原图必然不差。涵涵,他们的方法可能有问题,但是李老师的艺术造诣还是值得尊敬的,不是吗?爷爷对拍卖行艺术界这些东西一直都不怎么熟悉,但是一直都很喜欢李老师的作品。人品和作品,是可以分开欣赏的。涵涵,为人处世,不过是择其善者而从之。”
苏清涵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信服海正宸,像这样觉得只要在他身边就可以风雨无惧。他一向笔直,总是认为过程是错的,结果怎么可能是对的。苏中谷做的那些事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一直在调查,一定比她清楚的多。可是他却对她说,人品和作品是可以分开欣赏的。
他虽然是在安慰她,但是她也明白这样的话从他嘴里听到有多么的不容易。他只对她说,择其善者而从之。
他没有明说的仍旧是他所坚持的:其不善者,绳之以法。
廖翌汀、海本源似乎在和海正宸冷战,这夫妇俩前几天是天天寸步不离的守着儿子,这才几天,明明都还在Z城,竟然一连五六天都没来看他。
倒是苏清涵天天往医院跑,早上熬点粥配上凉菜送过来,然后回家去准备午饭,也给海正宸处理公事的时间。中午的时候带着午饭过来,米饭和清淡的小菜,必备一盅鲜汤。什么凤爪汤蹄髈汤牛筋汤羊骨汤变着花样往医院带。海正宸很给面子,每次都是盘空碗空。也不知道是苏清涵的厨艺在苏妈妈的教导下真的突飞猛进了,还是海正宸被医院的伙食虐待太久品味要求降低,居然连羊骨汤都涓滴不剩,连羊肉的腥膻都能忍受了。苏清涵幸福之余更加努力学习,立志要做遍中华美食煲尽天下靓汤,当个贤妻良母。
苏清涵把新鲜的花束换上,和海正宸一起吃午饭。她准备的午饭比较简单家常,米粒蒸的晶莹剔透,香味四溢,配上青菜炒千张,番茄炒鸡蛋,外带一盅茶树菇排骨汤,吃完以后苏清涵扶着他绕着走廊慢慢的走了一圈,自己去洗了碗筷,然后翻着报纸找招聘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