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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故事的最后

倒是没想到,苏中谷会住在这样的地方。青石板筑的小楼有些阴凉,一楼是客厅,简单朴素。角落里有一个推拉门,司机先生走快了一步上前,细微的摩擦声响过之后,苏清涵知道这是个茶室。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苏清涵被带到茶室之后,脑中浮现了这样一首诗。

竹筒引来的山泉水涓涓的流进又流出。李丹青拿起茶台上的陶壶去装了泉水,放在炉子上烧煮,拉着苏清涵的手把她按坐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的走了出去。

红泥小火炉里燃着就地取材的木柴,有一点点烟,但是茶室的窗开着,面对着院子里的几畦菜,有一种悠然见南山的淡泊。

这样的清雅闲适,实在不像苏中谷和李丹青这样汲汲营营的人会过的生活,苏清涵如坐针毡,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苏中谷在对面的藤椅上坐下,隔着权树根做的木桩桌和她对视。空气中偶尔有木柴爆裂的声音,泉水咕嘟嘟的冒起了热气。

半晌,苏中谷不轻不重的开口问道:“丹青都和你说过了吧?”

“您指的是?”苏清涵反问。李老师说过的事情可不止一桩啊。赤 裸裸的让她一直无法接受。她心目中的李老师德艺双馨,却没想到这样的名望背后居然满满的都是肮脏的金钱交易。

想到她还曾经振振有词的批评海正宸用金钱来侮辱李老师,她就觉得自己可笑。

“你有可能是我的女儿。”苏中谷说这话的时候,极为淡然。似乎只是在说,我在路边捡了一只小狗。

“只是有可能而已。”苏清涵微微一笑,虽然力持心平气和,到底是压不下心里的无名之火,多嘴又问了一句,“想要确认这件事对苏董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苏董为什么不去做DNA比对呢?结果出来以后,对你我二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她不愿意臆测苏中谷和李老师之间的关系,但是苏中谷毁了李素卿的清誉是事实,毁了李丹青的品德是事实,毁了她苏清涵的童真也是事实,这样的男人,她要怎么心平气和的认下这个父亲?真以为钱是万能的,有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何况这个人说话的语气,似乎对血缘关系这样空虚无凭的东西毫不热衷,她二十多年活的好好的,何必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既然他说只是可能,那么最好排除这种可能!

“解脱?”苏中谷泡好了茶,茶海里青碧纯透的竹尖绿茶缓缓注入天青色的茶杯中,用眼神示意苏清涵自取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淡淡的说道,“做我的女儿,会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不好意思,我怕硌到脚。”

“你和素卿并不十分相像。”苏中谷很遗憾,苏清涵这样防备而棱角分明,除了眉眼,不仅性格,连画风都不像素卿。

记忆中的女子一直是柔情似水,像是缠绕在指尖的阳光,让人忍不住眷恋,但却始终难留住。

“苏董很失望吗?这里面也许有您的功劳。”毕竟,她身上可能还流着苏中谷的血呢。世人都以为苏中谷把自己的集团命名为“素”,是取自己姓的谐音,倒没想到是源自于李素卿。人都被他害死了,一副痴痴情深的样子秀给谁看?

苏中谷抬眼看了她一眼,对这样无礼的回答倒是没怎么生气,容忍至极:“你我之间这点儿关系,有心人自然查得到。素卿当年怀了双胞胎,男孩生出来就是个死婴,女孩被她托给一个熟人抱走。我和云家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都凉透了。母子双亡,一群人杀气腾腾的围着医院,云家和我又都是得罪不起的,医生护士们哪还敢提不见了的那个女婴,这样阴差阳错的,一晃都已经二十多年了。最先找到你的并不是我,而是云岩。”

“喔?他倒是贴心的很呢,怪不得您愿意把他当做心腹。”这么一个故事,倒是把李丹青撇的一干二净,苏清涵嗤笑。男人啊,一边缅怀着逝去的爱人,一边与其妹缱绻万千,真是风流倜傥。

“那孩子确实不错。”苏中谷点头,略略有些赞许,又道,“不过,他能成为我的心腹,并不是我愿意信任他,而是他让人足够信任。”

苏清涵并不买账,茶水都不喝一口,坐的笔直:“您是在为云岩做说客?该不会真的准备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把我当成您的女儿,然后让他娶了我,继承您的遗产吧?”

“你想多了,他是素卿的儿子。”

苏清涵的冷面终于没能维持住,愣了。

所以,其实他们有极大的可能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苏清涵的拳头握的紧紧的,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素卿的夫家姓云,丹青没有跟你提到过吗?”苏中谷假装不在意的把玩着手中的品茗杯,看着随着时光浸染而慢慢蜿蜒的开片纹路,忽然觉得人生太过匆匆,幸福的时光那么短,等待却那么长。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清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云岩这个男人暂时扔在了脑后。

“你有一点和素卿很像——你们都是聪明的女人,心里通透的很。我确实不想去做什么DNA比对,人到晚年,就会害怕出现不想见到的结果。云岩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以为追求你,和你结婚,我就会认为你不是素卿的女儿。我这一身家当,只有素卿的孩子能让我心甘情愿的交付。”

“可惜云岩也打错了算盘,你对海家那个小子倒是一往情深。那种榆木疙瘩,有什么好的,怎么你们这些年轻的一个个都这么迫不及待?朱家那个大女儿,结了婚还不安分,指使青花瓷里的女人陷害他,连带不小心伤了你。还有那个辛勤,背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勾引他,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冲动的男人,要是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才这么几天就对你百依百顺?”

“是,您说的对。所有接近我的人都不怀好意,只有您用心良苦。请问您到底想做什么?”百依百顺?苏清涵在心里冷笑,苏中谷真是高看她了,海正宸什么时候对她百依百顺过?他们之间是感情因什么而起,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苏中谷放下手中的杯子,深思道:“前段时间首府那边一时失手,事情闹大了,海家海正宸一插手,这事儿恐怕不能善了。要不是怕你心疼,那小子早就没了。我已经准备好了退路,你多加小心。”

“退路?只有像您这样翻手云覆手雨的大人物才需要随时准备退路,像我们这些小人物,从来都只会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苏清涵把话说的很明白,她不需要退路,也不需要施舍的关怀。这人关心别人倒也稀奇,居然好意思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退路,可惜这退路里没有你,你自求多福”这种话。

苏中谷推开藤椅,含笑起身:“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倔了点。暂时住下吧,陪我一起看看,这场戏到底要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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