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军营里,一片白羽掠过,落在阳春三月的俏色枝头,霍去病悦然一笑,心中已有定数。想必远在长安的那个人已在城头期盼。
对霍去病而言,鸽子是最有灵性的飞禽,穿越万水千山,唯有它们不会迷失方向。但相较于大战中复杂的情报工作,这些显然还不够。
同样是三月,长安俏丽的枝头已吐出新绿,冬眠许久的虫子全面苏醒,悄然活动在这片生机无限的土地上。汉地子民多半聚集在水边庆贺上巳节,用天地灵气洗去沉睡多时的晦气。
然而在遥远的乌亭逆水河畔,霍去病看到尘封了整个冬季的坚冰正悄然化开。向导指着河对岸对他描述乌鞘岭草地的情形,霍去病默然听着,河面不时传来裂冰的声响,嘶嘶的考验着他们的决心。
多番考虑之下,霍去病选择在这里渡河北上。汉地中土没有多少人了解河西的状况,他自己却清楚得很,匈奴对北部边陲几个重镇盯得很牢很紧,大汉的骑兵稍有动静匈奴的王廷就会得到消息。
霍去病喜欢出奇制胜,这一次他攻击的目标是汉军极少进入的河西,他没有如往日的将领一般选择由北面出击,而是选取了西陲陇西以西的乌亭逆水。在这里,他足以掩人耳目,瞒过数以千计的匈奴侦察兵,他要以快制快。
保守军事秘密的重任全权交给了对汉军期盼已久的当地人,霍去病握住年迈族长苍老的手,他不需要说太多,多年来他们祖祖辈辈受匈奴骑兵侵扰太多,老人家自然明白此间的重大意义。
目送霍去病率领汉军登船渡河而去,族长召集所有人到祠堂,一柄锋利的匕首划破他枯瘦的手腕,几滴并不鲜艳的血液缓缓滴落在宗族祠堂的石碑上,他以先祖的名义以全族的生死起誓,必须守住汉军出发的秘密。全族人动容,他们跪在祠堂里日夜守护着,在没有皇帝命令的前提下,自发为河西大战的部队们铺平道路。没有人注意到,那渗入石碑的缝隙的血液竟然汇成一个忠字。
霍去病默然立于船头,注视着眼前顺流而下的浮冰。将士们沉默着,心中思索着这位年轻的将军首次领兵出征会带给他们什么。霍去病早已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将任何有汉军标志的物件投入水中,他可不希望万人渡河完毕时对岸成列着虎视眈眈的雄兵。
“将军,他们能死守秘密吗?”士卒的担心自有道理,他们不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人多口杂,没准一不小心吐露了天机。
“不会。”霍去病很笃定这一点,他了解所谓期盼的力量,在风霜逼人的代郡,他见识过这种力量。没有人比边陲百姓更需要他们胜利。
霍去病看得比他们远,想的自然比他们多些。他当然知道这是皇帝陛下的一次赌博,不多不少给他一万人,谁能想象元朔六年之战导致汉匈多年的对抗再度归零呢?他需要他在河西开辟新的战场,他需要他从匈奴豺狼口中夺下河西这块肥沃之地。
渡河之后他们见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乌鞘岭北坡草地的牧草在雪域融雪水源的灌溉下异常鲜嫩,有别于他们想象中的极北不毛之地。
霍去病军中许多士兵都是第一次出征,见到翠色草原上开出的血色花朵,更是连连赞叹。霍去病不喜欢过于妖艳的花朵,连天血色总让他联想盛开中凋谢的生命,联想到死亡。并非恐惧死亡,只是他心中更清楚活着的意义,当一个人的生命有了更多意义,霍去病苦闷的发现,他就没有资格轻言死亡了。
“此方水草如此鲜嫩,真是绝好放牧之地。”赵破奴感叹道,作为霍去病最信任的属官,他升任为鹰击司马,他存在的必要性尤其体现在朱和过世后。千军万马中,霍去病需要一个完全能读懂他指令的人。
“祁连山脚下的放牧之地比之于此,水草丰美千百倍。”霍去病雄心万丈提醒着众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