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却不按常理回答,空自有一番花容月貌,却听不进霍去病半句话,一双美目转悠着自顾自问道,“从长安来的?长安城距这里有好几天的路程,你前几天就出来了?”
“我骑马而来。”霍去病耐心尽失,语气冷冰冰的,目中的柔和也尽失。
这女子却未觉察他的不耐烦,眨着大眼睛继续道,“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半天时间呢,你一大早就出城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
说着就径直上岸,在霍去病炯炯目光的注视下穿好鞋袜。霍去病留心观察着,在陌生男子面前她表现的从容不怕,颇有几分淡定,但见她天真烂漫,举止间自有一股自在的姿态,一切浑然天成,好似从未受过拘束。他虽心中焦急寻觅朱和家人,却生怕吓坏了这女子,故而一直待她穿好鞋袜。
她没说是带他去吃饭还是找人,霍去病觉得好笑,却架不住她好心好意几番催促,牵着马随她前去。大约因为他此生遇见的女子要么太把他当回事,要么过于避让着他,似这姑娘这般对他全然不在乎的反而叫他好奇不已。
脚下踩着松软的松针,霍去病随她穿过树林越过山丘,眼前的她穿梭跳跃在松针林木间,如精灵般翩翩起舞。眼前这个人好像从天而降,丝毫不曾沾染人间之气,霍去病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翻过最后一个山岗,眼前景致豁然开朗。山前是一脉曲折的溪水,横跨溪流的是几个木桩,木桩尽头是一处茅庐,门前晾着些他熟知却又叫不出名字的果子,好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丝丝香气,那女子轻快地踏在梅花桩上,青衫云袖飞扬,这一日阳光灿烂,她步履轻盈,仿佛走在镶着金边的银镜里,绚烂多彩。
借着这女子屋里屋外忙前忙后的机会,他已看清周围的环境,溪边有几杆芦苇状的植物,霍去病读诗不多,此刻却不由得想起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可不是蒹葭苍苍吗,方才相遇时,这女子当真是在水一方。
顷刻间,那女子已摆好茶饭,唤霍去病食用。霍去病置若罔闻,目不转睛盯着她屋前那一脉令人心旷神怡的溪水。
“你见到水底的鱼吗?好多好多呢,你看!”那女子纤细如柔荑的手指在他眼前比划着。
霍去病见她那欢快的表情,忽然感慨,她的世界果然简单,竟能为几条小鱼就这般开心。若是换作解忧,万里河山在前也不会笑上一笑。
“你喜欢吗?”霍去病忽然问。
“山间小溪里的鱼吸取天地灵气,味道鲜美,我自然喜欢。只不过大汉律令上有言,除了寒冬腊月,我等平民百姓都不可捕鱼,大汉的鱼鲜都是天家之物。”那女子感叹道,眉心不由得微微皱起来。
就连眉宇间那点淡淡的哀愁都这般楚楚动人,霍去病不免生出许多怜惜,于是拍着胸膛道,“这还不好办!”
言罢,他随手执起一树枝,对着水面,默默观察许久。那女子默默注视着,生怕错过他捕鱼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霍去病右臂一发力,树枝如刀戟般插入水中,正正扎在一条半尺长的鱼腹上。
“这?”那女子瞬间惊呆了,看霍去病的眼神也多了一份崇拜。
“给你。”霍去病笑着将树枝递给她,扁长的鱼儿还不甘的摇摆着尾巴,被鱼鳞反射而来的阳光映在她脸上熠熠生辉。
那女子羞涩笑笑,手指了指几案。
原来是叫我来吃饭!霍去病心想,正巧腹中空了,见饭菜也可口,索性听她的。
“朱和家在这附近?”隔着一张案,心急的霍去病忍不住问。
“你这人怎么了?这就是朱和家呀!”她不假思索道,惊得霍去病几欲喷饭。她未曾说过,他又怎会知道?
来不及追究她的逻辑错误,霍去病放下碗筷,郑重问,“你是朱和的家人?”
“他是我兄长。”她含笑答道,声音渐渐低落。
这答案令他始料不及,两张几案划出一道恍若银河距离,一瞬间将此刻的美好场景击碎,他再度确认道,“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这里只有我一个。”这回答令人恻然,山林间竟然只有她一个女子居住。霍去病猛然回忆起,朱和留下的包袱上被血抹掉的竟是个“女”字。
“你叫什么名字?”这最重要的问题,他不曾问过。
她樱唇轻启,“青荻,朱青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