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如常,竹馆不时有微风徐徐而过。
“阁子最下是什么书?”少年时解忧常问。
衡玑眼皮也不抬,“国策,先秦时人所著,到我朝时略有遗失,兰台虽有博士修订的孤本,却不及此处完整。”
“国策之上是什么?”解忧继续发问,散发着墨香。
衡玑略微点头,“是春秋,所载春秋大事无数,你再年长些即可读阅。”
解忧点头,“左边那部呢?”
衡玑微笑,这孩子倒是好学,“此乃左传,你稍大些再读。”
解忧再问,“阁子最上面是什么书?”
衡玑略有些不安,这孩子太有天分了,只怕绝非幸事。
“是什么书?”见她迟疑,解忧回头问道,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停。
“是医书。”衡玑沉声道。
解忧小声问,“我何时可学?”
“不必学。”衡玑冷冷打断。
“诺。”眼见自己惹衡玑不悦,解忧低声道。
“你不必学医术,若有小疾大可直接来问我,不可告知他人。”衡玑最后总结道。
回忆的时光总是很快,半晌已令她回顾了半生,衡玑继续道,“我给你开了些药,按方抓药,记得……喂,别睡了。”见她毫无动静,衡玑以手背轻推她小腿肚,“别睡了,听我说。”
“不必浪费在我身上,你知道我不喜服药,若是外敷的我自己会用。”解忧不耐烦道。
衡玑没理会,依旧正色道,“这次不是治外伤的,只会调理你的内息。”
解忧一愣,她自幼被当成铜皮铁骨来用,不曾做过调养延年之事。连衡玑时常服用的蜂蜜,她都嫌金贵而甚少沾染。
只听见衡玑说道,“以三年之艾草剪碎,加七分水于锅中煮烂,然后把盛艾草汤服用。”
“这是什么方子?”解忧讶然,回过头目视她,“艾草苦辛,又是纯阳之物,跟我眼下的伤有什么关系?”
“于你的伤无益,只做调理葵水之用。没那么娇贵的命,偏偏摊上娇贵的身体。”衡玑数落道,颇有些不耐烦。
解忧大窘,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尴尬的四下张望,见清溪正在屋外洒扫,离她们谈话的空间远远隔着些距离,这才稍放心道,“多谢你的好心,还记挂着我有这么个顽疾。”
“我养你十载,才用了你几年?你可别死在半道上。”衡玑目光凝聚着某种力量,用词颇为叼毒。
解忧讪讪笑道,“些许小病,不至于丢了性命。”
不识好人心?衡玑道,“平日忧思过度,葵水来时想必痛苦难当,医好了你,也是安乐了我。”
“艾草那一股子土腥味难闻,熬出来的水只怕更难以下咽,就没有其他药方?”解忧一脸嫌弃。
“你怕苦?我还当刘解忧除了陛下谁都不怕。”衡玑斥责道。
“我也是肉骨凡胎,怎就不能怕了?”解忧索性耍赖。
衡玑知道她绝非怕苦之人,只是不想接受别人的好心帮助,反唇相讥道,“那就外敷,将艾草熬成水洗浴时用,只是记得别在竹馆,熏得满屋尽是怪味。”
解忧一听蹙了眉头,露出无比勉强的表情,“那可好,浑身都是艾草味了。”
“爱用不用随你。”衡玑扔下这句话,气呼呼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