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慕兰待秦彦天离开后,便带着云熙一同去了郊外的河边。
那河水极为清澈,温和的阳光照着,使得河面波光粼粼,耀得眼睛发疼。这里人烟稀少,现下除了慕兰和云熙,以及等在一旁的车夫,就没有看到其他的人。
慕兰在河边蹲下,用手轻轻拨弄着,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她一定不会讨厌这个地方,可此刻她就是恨极了这个地方。
岸边种着一排杨柳树,妖娆的身姿,称得上是树中的美人。树下的黄土有些稀松,似乎被人挖掘过。
祈年是不是就在这下面?
慕兰不敢走得太近,失神地看着地上,仿佛透视到了什么一样。
“夫人,我们走吧……”云熙走过来轻声劝慰着。
来到这这么久,她就只看到夫人一个劲的发愣,神色是掩饰不了的痛苦。
慕兰摇摇头,没有说话,靠着其中一棵柳树坐了下来,轻微地将眼睛闭上,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云熙只好乖乖地闭着嘴,站在她身侧。
轻柔的风拂过脸颊,还夹杂着细微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慕兰睁开眼看到钟永觞正站定在她面前。
“兰儿。”钟永觞靠着她坐下,清亮的眼眸却好似望不到深处。
慕兰浅浅地呼了呼气,低下头没有说话。
“兰儿,对不起……”钟永觞蹙着眉,声音却很轻,仿若一片很轻的树叶飘落在掌心。
慕兰恍若未闻,依旧想着自己的事,感受着这河边的一切。
钟永觞怅然长叹一声,或许她现在更需要宁静地待着。他是在刘青青被官府抓走的时候才知道了一切的事情,原本他只是以为刘青青是偶尔有些小姐脾气,绝大多数还是温柔贤惠的妻子,没想到这一切都揭露了她是如此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他是瞎了眼才和她能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
所以他毫不犹豫在她最落魄的时候还甩下一纸休书,在刘家频临危机时他也没有答应那刘世昌的求助,虽然在别人眼中会觉得他太无情无义了,可是这样一个女人,杀了苓香,他是怎么也不会软下心的。
慕兰一直坐着,天从原本的鱼肚白逐渐暗沉下来。
云熙在旁边已经累得不行了,早已在旁边坐下来打着瞌睡了。
“云熙,回府了。”慕兰突然起身唤道,让云熙从睡梦中惊醒。
“兰儿。”钟永觞跟在她身后,似有话无语尽。
慕兰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问道,“永觞,有事么?”
“兰儿,我……真的很抱歉,不知道刘青青她……”
“永觞。”慕兰停下来望着他,那落寞的神情一瞬便从眼帘消失,只剩下平静,“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
慕兰转身便要走,却被钟永觞拉住了,“兰儿,每次你这个样子我就更心痛,明明你很想哭,却要强忍着……”
慕兰定定地望着他,她看到了他眼中想藏却藏不住的担忧与无奈,而她随即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不想哭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钟永觞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再向她迈出一步的力气了,或许她不再是他心中的那个兰儿了。
慕兰回到府中,就见秦彦天一脸焦急地从正厅冲出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他才回府就不见了她,急得刚想出去找,幸好她在这之前回来了,不然他又会搅得外边不得安宁了。
慕兰都快被他抱得喘不过气了,过了好久他才放开她,全然不理周围已经低了一片头的丫鬟家丁,准备牵着她回房。
刚要走,一个家丁从门口跑过来禀告,“老爷,廉府有人在门外等候老爷。”
秦彦天拧了拧眉,慕兰松开手,一脸淡然,“彦天,我先回房了。”
说着便唤着云熙一同离开了。
秦彦天阴沉着眸子,没想到她竟然来得这么快,果然现在的她以利为首要目的。
“请她去书房。”说完,秦彦天先往书房走去。
……
“这廉府怎么会有人来这呢?”云熙小声嘀咕着自己的疑问,其实廉家和老爷的渊源她是知道的,按理说现在秦府和廉府应该是水火不容之势,绝不可能往来,这也是第一次有廉家的人来访。
可云熙一看款款走在前面的慕兰,依旧平淡的神情,却更让她心里犯疑了,难不成这夫人一点也不在意么?
慕兰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房门前凉亭的软榻上休憩,还吩咐云熙去厨房拿些糕点和清酒过来。
这个凉亭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房间太闷了,而这里是最舒适的,空气流畅,还能观赏院子里的景致。
慕兰对着明月独酌,轻柔的风吹拂在脸上,使得脸上的醉意更深了。
也许是没有在意,当她抬起头时才发现有个人在几步外已经注视了她很久了。
慕兰微微一愣,随即朝她浅笑着,“廉小姐……”现在她只有称呼她这个才算合适。
廉馨也冲她笑了笑,走过去,“我可以坐下和你喝一杯么?”
慕兰点点头,吩咐云熙再拿个酒杯上来。
帮廉馨倒满酒,慕兰向她举杯,抬头一饮而尽,廉馨看在眼里,也跟着一饮而尽。
“秦夫人……真是有个好丈夫……”廉馨放下酒杯,眼眸中的光彩晦暗不明,似是叹息,又似是艳羡。
慕兰听得出她不是讽刺,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此时她回答什么都好像是多余的。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静谧的夜里,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一会儿,便别移开眼看向别处。
过了半晌,廉馨才又开口,“你们准备离开这里么?”
慕兰愣了片刻,不知道为何她突然会这样问,“为何这样问?”
想起之前秦彦天有问过她想不想去京城,可那也只是去游玩一番的意思吧,并不是离开这里。
“秦彦天醉音阁都没了,难道还留在这么?”
“什么?”慕兰瞪大眼睛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什么叫醉音阁没了?
廉馨沉吟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轻叹一声,“原来他没有告诉你……”
慕兰越来越懵了,“到底怎么了?”
廉馨望着她,眼眸中流过的一抹别样的情绪,最终都化为嘴角那若有若无的苦笑,自己终究是个局外人罢了。
“秦彦天已经将醉音阁所有的生意都交给了我。”淡淡的语气,却不难察觉出她话里的一丝无奈。
秦彦天他宁愿将自己打拼经营了这么久的生意放弃,也不愿意答应跟她重归于好的条件,看来她现在确实只剩下儿子和生意了。原本唯一抱着的幻想,也被他生生地扼杀干脆了。
慕兰惊呼一声,似乎不敢相信,“你们现在还有生意往来么?”
按理说,秦彦天开他的酒楼和钱庄或者药铺都已经扯不上什么关系了,为何会突然之间将醉音阁的生意都交给廉馨呢!
廉馨摇摇头,“他是为了彻底对付刘世昌,若没有我的帮助,刘世昌不可能自此一蹶不振的……”
慕兰瞬时沉默了下来,这件事又是为了她,为何他总要这样。心像一层层被剥开,鲜血被风干,此刻是因为他对她的好而痛。
廉馨轻叹一声,“我真是输得彻彻底底。”
慕兰静默地低下头,此刻思绪早已混乱不堪,也不知道廉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凉凉的清风吹着脖颈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四处一望才发现廉馨已经离开了,静谧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坐着。
慕兰轻轻叹息,仰望着树梢上挂着的一轮明月,幽幽的白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柔嫩的肌肤显得更为莹洁剔透,却也有些苍白无力。现在也许秦彦天比她更难过吧,不止失去了祈年,他还失去了他如日中天的事业。
而她呢?她这段日子都没有为他想过,只在乎自己的悲伤,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关心他!
嘴边泛起微微的苦涩,连带着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不顺畅。此刻她不是悲恸,而是恨她自己的粗心,恨自己的不体贴,身为人妻却没有尽到自己一点本分,她真是失败透顶了。
“在想什么呢?”
秦彦天这打破沉静的一声,倒是把一直沉浸在沉思中的慕兰吓了一跳,有些错愕地回头望着他。
“怎么了?”秦彦天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
慕兰笑了笑,将他拉过来双手搂紧他的腰,“彦天,上次你说要带我去京城的。”
“怎么?现在想去了?”秦彦天低低地笑声传入她耳中,让慕兰也不觉勾起嘴角,心底处软软柔柔的。
“我要跟你游遍大江南北。”慕兰撒娇地往他怀中蹭了蹭。
秦彦天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扬着唇,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眼中也是柔情四溢,映着这月光显得更加光华流转。
“好啊,以后我带兰儿云游四海,兰儿想去哪就去哪。”
慕兰将手搂得更紧了,“你说的,可别食言。”
“嗯。”秦彦天在吻了吻她的发顶,点点头。
慕兰不觉眼眸浸染上一片湿润,也嘴角却勾起得更深了,弯弯的如两头尖尖的月牙儿。
以后的日子,她希望她能带给他所有,只要能让他以后平安喜乐,再无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