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只觉得整个脑子是空的,整个身躯也如空壳一般。
从怡春院回家后,她便待在房间里一步也没出去了。秦彦天也没说什么,把她送回来后便离开了,现今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期间有丫头来给她送饭,都被她拒在了门外。
经过这日早上这一闹,大概外面已经疯传了吧,指责她作为有夫之妇竟还去怡春院勾搭其他男人,这下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而祈年,她的祈年也还没有下落,她心里怕得发颤,她该怎么办,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兰儿——”不知何时秦彦天已经进了房间,深邃的眼眸含着关切和担忧,却也掺杂着些愠怒。
慕兰抿了抿唇,将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再直视他。他应该是在怪她没有照顾好自己,怪她硬要去钟府,结果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她还真的没脸再在泉州的街上出现了。
秦彦天沉沉地叹息一声,走过去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喃着她的名字,温柔的声音飘在她耳边让她更止不住心中的酸涩,紧紧地攥着他胸前的衣襟。
“彦天,对不起。”细小的声音,却是从她齿间硬生生挤出来一般,带着些许哽咽。
她真的后悔了,她太高估自己了,可是现在她知道已经于事无补了,最重要的是祈年还在那钟夫人的手中,她要将祈年救出来带回家。
秦彦天身子僵了片刻,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兰儿,没事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了。”
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滑落下来,浸染了到他胸前。
“彦天,祈年是被钟夫人掳走的,我们该怎么办?”脸颊的泪越来越多,视线也被这水雾氤氲着。
她怕那钟夫人再要弄出什么事来威胁他们,也怕祈年现在的处境安危,这一切能倚靠的只有他了。
“兰儿,别担心,祈年不会有事的。”秦彦天依旧轻言安抚着她。
那钟夫人掳去祈年,若猜得没错,她就是为了对付慕兰,今日的事也许只是个开头,那女人接下来还会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他也必须加快对刘世昌的行动了,大树倒了,小树也就不成威胁了。
慕兰听到脚步声离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等到房内一切都安静下来,慕兰才将那假寐的眼眸睁开。
方才若不是她假装睡着,他会一直在这陪着她,她只有装作疲倦地睡去,才能让他安心出门办事。
慕兰侧着身躺着,脑子里却一直盘旋着早上的场景,那张陌生的床,还有睡在她身边那个肥硕的中年人。不管如何努力去回想,她除了早上睁开眼后的记忆,之前的事情竟一点也没有印象了。
慕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越想她就越害怕,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少许的安全感。
她真的想去弄明白,昨晚自己到底有没有被那个人……可是她又害怕答案,而且她也知道她再也出不了这个府门了,也许就连府中的丫头家丁都在背后嚼舌根议论她的事吧。
现在只要一想起彦天,她就觉得歉疚觉得难受,她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愤怒和痛苦,即使他怎么温柔地安慰她,神色尽量保持着镇静,可是她就是感觉到了,那种气愤从在怡春院他抓着她的手时,她便感觉到了。
慕兰抱着头,不想让自己再想下去了,越想她的头脑便越清晰地呈现今日在怡春院的种种,所有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有些人鄙夷地看着她,有些人讪笑着看着她,那些画面就像黄土一样,掩埋在她头顶,她就在这土坑里挣扎着,一丝光明都看不见,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恐惧。
“兰儿……兰儿……”
恍惚中慕兰听到秦彦天的声音。
缓了片刻,慕兰才睁开眼,有些刺眼的光线令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兰儿,起来了。”
秦彦天将她从床上扶起,慕兰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温暖的阳光早已洒落院子的每一处。
起床梳洗完毕,秦彦天将饭菜端入房间一一摆好,朝她温和地笑着,“吃饭了。”
慕兰头脑恍惚,有种飘飘然的感觉,难道自己是在做梦?
看着她呆愣愣地坐着,秦彦天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不饿么?”
慕兰只好乖乖地先将肚子填饱了,秦彦天一直坐在旁边深情似水地看着她,慕兰只当自己是在做梦,冲他傻傻地笑了笑。这是她想过的日子,每日睡到自然醒,有他和祈年陪着,这样的生活简单又不寂寞。
对了,祈年!若是梦的话应该会有祈年吧!
“彦天,祈年呢?”
秦彦天愣了愣,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我还未找到,兰儿,你就不要担心了。”
“……”这不是梦?
慕兰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大腿,随即痛得从椅子上跳下来,果然,这不是梦,祈年还是没有找到。
“怎么了?”秦彦天看着她,仿佛被她方才的反应所惊吓到了。
慕兰失落地摇了摇头,心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重,果然上天连个好梦都不施舍给她,她真的就这么不值么?连个梦都不能做做了。
秦彦天见她又如昨日一般的神情,心里也沉了沉,“兰儿,别担心了好么?”
“今日你怎么会在家?没有去醉音阁么?”慕兰突然问道,都是他让她产生了幻觉,以为这是个梦,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这梦境里好好放松放松,结果才发现这是现实,连个喘息的机会也不给她。
秦彦天担忧地看着她,她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他又怎么能离开,就算离开一会儿也是要等她睡了才能放心。
“兰儿,不需要我陪你么?”
慕兰摇着头,尽量挤出一丝笑容,“彦天,祈年还没有找到,而且醉音阁应该也会发生不少事吧。”她出了这种事,大伙一定都会直奔醉音阁取凑凑热闹,探探小道消息,这最近“生意”都会不错的。
秦彦天皱着眉看着她,“既然不想笑,又何必勉强自己?”
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了,其实他也恼火,他也需要安慰,只是在她面前,他一定要冷静镇定,不然,两人就会乱成一锅去了。
“彦天——”慕兰抑制不了自己的眼泪,她看不开,也放不开,凭什么她非要做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无论什么打击挫折在她面前都变成过眼云烟啊!她就是做不到!
秦彦天搂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哭吧,哭完就好了。”
“彦天,我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在怡春院发生了什么……”慕兰哽咽地说着,昨晚她就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吧,她始终耿耿于怀,她知道他肯定也不甘心。
秦彦天阴着眼睛,眼眸染上些许冷凝,身体也僵硬了几分,“想不起就别想了。”
那个段老爷年近五十,整日喜欢流连于那些烟花柳巷之地,是出了名的名声狼藉,只不过做些茶叶生意,家中有几个小钱,旁人也没敢当面说他什么,可背地里对他指指点点的人却不少。
这种人竟吃了豹子胆了,勾结那刘青青算计他的兰儿,早晚有一日他会让这个段老爷和刘世昌有他们自己的下场。
“彦天,对不起。”慕兰此时已经放开嗓子嚎嚎大哭,把积聚于心的情绪全都倾泻而出。
“兰儿,这不是你的错……”秦彦天低声安慰她。
此刻他的心也如她一般滴着血,凡是伤害了她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
慕兰蜷缩在床角,又是夜晚最寂静的时刻,只听得到窗外轻微的撩动树叶的风声,簌簌地,不知怎么的,竟也让她有些害怕。
白日里秦彦天一直陪着她,直到晚上她睡着了才会离开一阵子。这几日她都是如此,面对着秦彦天,她强装着淡然自若,无波无澜地样子,可是背地里她又无法不难受,偷偷地抹着泪失眠。
她实在不能如此轻松地一笑置之,她怪她自己,也恨那个钟夫人竟用这样的手段对她。如今她一步也不敢踏出这屋子,吃穿用都是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她无法再走出去了,也没有勇气再走出去了。她胆小,她害怕,她无法面对那些流言蜚语,指点非议。
“祈年……祈年……”慕兰喃喃轻语,她多么想见到自己的祈年啊,每日每夜一旦想到那些令她恐慌伤心的事,她便想起祈年那天真纯洁的笑颜,她那可爱的孩子,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见过他,抱过他了。
她真的好想祈年,好想好想。
眼泪又温热了一次她那已经冰冷的脸庞,模糊的视线,空洞的内心,无力的身体,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属于她了。她就像一缕飘在空气中的孤魂,轻轻的,就如透明的空气一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能这么飘来飘去,浑浑噩噩地生活着,找不到一丝安定,找不到一丝乐趣,只有无尽的绝望和痛苦将自己包裹起来,而这束缚着她的茧,她知道是自己一点点围裹起来的,是她放不开,她始终也放不开,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放开。
渐渐地,慕兰累得无力地闭上了双眼,整个人都被这黑夜曳曳地吞噬,无止尽的迷失,她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