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给20床的病人交费。”
医院的缴费处排着长龙。
一名身着银灰色衬衫,黑色长裤,溜光的头发,脚蹬皮鞋的中年男人,拿着个小包,站在最前面,声音响亮。
“20床,罗志平。交多少?”
医生盯着屏幕,又盯了一眼要缴费的这个男人。
“……交2000吧。”
男子稍微犹豫了一下,似乎在下着决心。
“2000?要不要多交点?”
医生柔和的再次发问。
“先交这么多吧,到时候再来。”
男子态度坚决,面带微笑。
医生麻利地收钱,入账,干净利索。
男子收好票据,扬长而去。
这是一个三级甲等医院。座落在这个繁华都市的一隅,院墙高耸,庄严肃穆。
医院的东南边,右边车位上永远停着无数的小车,左边空地上永远停着无数的自行车。
车与车有如一窝勤劳的蚂蚁,熙熙攘攘,你来我往。
收钱的刘大爷身着醒目的黄上衣,手里捏着一沓收据。
鼻尖上挂着汗,来来回回,忙碌地收着现金,递着票据。
年轻美丽的护士小姐,天使般穿梭在每一个病床前。
医生们脚步匆匆。
“王医生——”
一个护士焦急地跑过来:
“20床的病人情况不好,您快来看看吧!”
“怎么回事?”
王医生简短地问着,快步向20号病房走去。
20床的罗志平双眼微闭,胸脯起伏,紧抿着刚毅的嘴唇。
闪着光的汗珠在灰白的,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落。
肥大的裤衩下面,左脚膝盖正中间穿过一根钢管,钢管两边分别绷紧两根钢丝。
钢丝的末端连接着被架子绑得笔直的脚板,脚板下吊着一个刚架。
刚架上放着四个红砖头,估计为了增加架子的重量。
脚绷得笔直,人,绷得笔直。
志平一动不能动,汗水涔涔可见。
“家属呢?”
王医生扫视着病房,表情极为严肃地问。
“小童厂里有事,急急忙忙走了,应该等下就回来。”
同病室的一个小个子男孩吊着绷带,靠在病榻前,向王医生解释着。
他的手受伤了,是在工厂爬上风管顶,搞大清洗时,不小心掉下来摔伤的。
住院十天了,还不能出院。
慢慢的,与童彤他们熟络起来。
“真是胡闹!”
王医生恼怒地声音提高了八度,好像这个不负责任的家属可恶至极。
一边细心地为罗志平检查着伤口。
“家属来了要她来找我!”
王医生丢下一句话,气昂昂地走了。
童彤站在工厂综合部的办公室里,已经有了一个钟头。
两只眼睛焦急而胆怯地张望着,
“快点有人吧,能让我请到假。”
“能让我请到假吧!”
“这么久了,医院里他怎么样哦!”
大脑一片混沌。
今天早上,给志平擦洗完,吃点东西就赶着跑来了。
趁着上班时间,她来到车间,要向组长请事假。
大赶货的时候,组长和员工们,都忙得像个不停转着的陀螺。
看着他们不停地加油、调油、喷油、配油。
做好的货呼啦啦推走,没做的货呼啦啦送来。
“李岳,我要请假。我老公住院了!”童彤迫切希望得到组长的批准。
“昨天你无故旷工一天,现在来请什么假。”
李岳忙碌地摆着架子上的货,语气颇不耐烦。
“我老公现在住在医院,吊在床上根本不能动。”
童彤红了眼眶。
李岳沉默。
“不管你什么事,现在赶货我也没办法!”
组长英俊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的确,招个人很容易,赶货的时候有人请假很恼火。
“阿岳,帮帮我吧!我老公被车撞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请假。”
童彤的声音,声音哽咽。
“怎么相信你?每天那么多人请假,我都批啊?”
童彤默然,两颗泪水滑落,伸手轻轻地擦干,又滑落……
良久,李岳心软了:
“自己去找主管吧,到综合部去问。”
王主管正在调试着一条新开的线,这批货催的特别紧,根本容不了他喘气的机会。
员工太笨,他亲自教了三次了还没会。
看着这个眼里隐含抱怨的员工。他火冒三丈。
向着对面的拉长粗暴地招手,叫他过来。
拉长一路小跑走近。
“去去去,把这个员工给我打发走。”
王主管手指着门外,眼睛因生气而显得异常潮红。
“没有他地球一样转。”
然后气呼呼地回了办公室,留下个呆若木鸡的拉长。
童彤如受惊的小鸟,胆怯地来到主管办公室。
“你们组长是谁?上班时间,把李岳给我叫来。”吓坏了的童彤唯唯而退。
接着是发泄给李岳的咆哮声。李岳毕恭毕敬地唯唯声。
除了来到综合部,童彤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愧疚与委屈,伤心与焦急交织成一张网。怎么办?
综合部的美女们各司其事,敲键盘的敲键盘,打印文件的打印文件。
也许,这种事情她们见的多了,谁也不愿多揽事。
“笃笃笃笃”
“嘟嘟嘟嘟”
键盘声与打印机声交织着,没人搭理站着的童彤。
“童彤!”
吴霖轻轻的冲她招手。
他推着一大车刚喷好的货,准备送往另一个车间,一眼瞧见了站着的童彤。
“童彤!”
“车间主任李主任在四楼,快点去!”
童彤转身小跑。
“等一下,要看准。认识吗?矮矮胖胖的那个。”
吴霖推着车子“吱嘎吱嘎”地走了,留下感激的童彤,伸手擦了擦眼睛,快步奔向四楼。
“主任,我要请假!我老公被车撞了,现在住院……”
还是没忍住眼泪,童彤哭出声来。
“介么严重啊!介种细情肯定要批的啦——”主任同情的望着童彤,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去车间,要你们主管给个请假单给你,就说我说的——”
车间主任胖胖的手挥了挥,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拿单子,请假,批准。
批准日期是最长的一个月。
下午,拖着疲倦的双腿,童彤回到了医院。
“20床的家属在吗?”年轻的小护士走近病床,用秀丽的眼睛盯着童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