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只有你能带孙子,我这当外婆的就不能带小外甥了?”
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一个三岁小女孩的上半身,眼睛里满是愤怒。
“亲家母,这孩子一直跟着我,她离不开啊!”
另一个中年妇人,年纪稍微大一点,抱着小女孩的下半身,坚决不放。
一人一半,势均力敌。
“奶奶——我要奶奶——”
三岁的小女孩晓晓哭喊着,鼻滴眼泪。
“小孩子跟她,让她带吧!”
一个男人过来,把抱着小女孩上半身的手拉开。
另一个女人抱着女娃飞奔而去。
这是童彤的婆婆和妈妈。
童彤夫妻俩走入浩浩荡荡的打工队伍后,晓晓留在家中。
一年1200块钱的抚养费汇给婆婆。
本来不大待见的两亲家关系恶化。
这一切,童彤不知道。
她在远方的城市。
城市的凌晨,最少不了的仍然是各种小车奔驰的声音。它们像城市特有的标记,“呼”一声过去,又“呼”一声过去。
童彤倚在出租屋的门框上,心里默默的数着大大小小的车子。
一辆,两辆……
专注,认真,宛如雕塑。
老公罗志平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不时地响起一阵鼾声。
这声音时大时小,有时还伴有抑扬顿挫的鼻子的颤音。
“呼——”“呼——”
那声音由高到低,又由低到高,似乎很有节奏。
与外面的车声遥相呼应,有时这边响,有时那边响,有时两边都响。
这是一个夏季的午夜。童彤租的房子,是个老式的民房。
其实也说不上民房,房东在自己的住宅旁,利用小小的空地,搭了个棚,再用实明瓦覆盖,简陋而不简单。
说简陋,里面一张床,一个小桌,一张小凳子,面积全部加起来还没到十平方。
说不简单,桌子和床中间隔开两尺的空隙,能煮饭,可以炒菜。
来了客人就掀开被子一角,床铺也是个平平整整的凳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热,六月的火城太热。
已经半夜了,席子上还是烫的。
小小的电风扇吱扭吱扭很不情愿的转动,它也不能承受这炎热之痛。
童彤搬了个破席,来到外面房东的走廊下面,摊开席子,躺到地上数星星吧。
蚊子哼着歌结着伴,一队一队的围着童彤盘旋而飞。不时在衣服遮住的,与没遮住的地方,尽力一叮;飞起,极速落下,又一叮。
它们是拼着命来的,从来不惜命。
哪怕你把它们的尸体垒成一堆,它们也争先恐后,从不惜命。
吸走血,留下一个个红色的隆起的记印。
地上还是烫,放在地上的席子很热。虽然偶尔会吹来一点风,也抵不住蚊子的热闹,与地上的热气。
童彤重回屋,依然没有睡意。
轻轻地叹息一声,那就感受火城的炎热吧。大都市的夏天的晚上啊……
女儿在家还好吗?
脑海里闪出那张稚嫩的小脸。
童彤侧过身,热热的席子上,摸到自己凉凉的泪水。
想吧,就想;睡吧,明天,上班。
昨天晚上,童彤下班时经过电话亭,好多人在打电话。
他们插上卡,拿起电话机。
“喂——”
“喂——”
大声诉说着给对方的思念。
童彤觉得太奢侈。
电话可是一块五一分钟哦,没到一分钟,它也会算一块五。
商店里那种红色的座机电话,甚至还要一块五的起机费。
那次,刚下班的童彤好想约个电话给女儿。刚听到“嘟——嘟——”
结果那边又没声音了,挂掉电话,老板找她要了三块钱。
老家还没电话,约个电话在离家二十里路的国药店。
有时约好时间,他们也不一定来了。
接电话也是要钱的,这样的次数多了,公公怎么会高兴呢!
女儿晓晓刚刚三岁,天真可爱的年纪,成天追在童彤的屁股后面,“妈妈爱妈妈爱”叫个不停。
胖嘟嘟的小脸胖嘟嘟的小手胖嘟嘟的笑声,融化了初为人母的童彤的心,融入了初为人母的童彤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刚出来的头一天晚上,晓晓追着妈妈一直要抱抱,孩子感觉到要离开她吗?母子连心,肯定是。
童彤那晚哭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很早就走了,不敢看,看了除了哭又能怎么样呢!
睡着的时候,总梦见晓晓哭,晓晓被别人推到地上,爬不起来,哇哇的哭。
童彤也哭,醒来和在梦里都哭。
今天下班途中,一个妈妈背着个孩子在卖西瓜,孩子在妈妈的背上熟睡,好想抱一下呀,好羡慕这位幸福的妈妈能把孩子背在背上。
今年,我能回家吗?童彤想。是啊,如果没挣到钱,回去有什么意义呢?老人家也不容易,没有钱,回来干什么呢?把那几块钱路费给他们都强过空手回来不是吗?
童彤再一次抹了把眼泪,梗了梗脖子,我,一定要努力,要活的像个人样,要给孩子最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