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着轩辕朗宇缓缓步上青砖石阶,扶着青砖向下望去,一座冷兵器时代的军事基地进入眼帘。军队排成方阵正在出操,吆喝声,金属撞击声,整齐的脚步声,弥漫在空气里形成一种冷肃的气氛。她没去过罗马的斗兽场,但是眼下这座军事基地流露出一种嗜血的渴望,似乎连野兽都要退避三舍。
整个基地占地极为辽阔,就是京郊外云上宫所在的那片猎场似乎都有不及。清一色的青砖建筑,如同整齐的火柴盒子铺在地上,中间留着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的道路旁隔十数米种植一颗常青树,也是整个基地唯一的生命色彩。真是怪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窜出这样一个念头?明明有很多人,为什么却要从树叶的绿色才能感觉到生命的色彩,就像是这几日来侍候她的侍女一般,低眉顺目到木然的表情,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轩辕朗宇看着下面忙碌的人影,漠声道:“现在京中已经乱了,各地诸侯也是风云四起,天下已经乱了。”
林清越不禁失色:“怎么会?”她所看到的世界并不是一个乱世,而且轩辕朗宇出巡,围猎,俨然是太平之主,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天下大乱了?而且,若是这样,他怎么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轩辕朗宇转过脸,面带微笑看着她,眼神却带着一丝冷嘲:“怎么不会?这个天下,太多人想当皇帝,只是没有机会罢了。一旦有一点机会,一个个就成了狂热的赌徒,拼着身家性命,抢着做那黄粱美梦。”
林清越不解,皱眉道:“可是值此天下太平之际,陛下也无失德之举。这番作为,岂非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她虽不懂得军国大事,却也知道,民心所向。太平年间,天子并无失德之举,明目张胆的造反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纵然是历史上女皇当政的武周时代,骆宾王那篇洋洋洒洒的《讨武檄文》也不过换武皇一句感叹,其才可赞,其行不在眼中。更何况当今天子可是正经的先帝嫡子,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到底是她脱离了社会,还是这个社会原本就是这么疯狂。
“要是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轩辕朗宇冷笑,“更可笑的是朕的两位皇子,小小年纪,就已经炙手可热。他们的母妃更是动用一切手段拉拢各方势力,只等朕一旦驾崩,就要扶持幼主。”
“什么?”林清越现在觉得笑都笑不出来,这家伙哪里有驾崩的样子,再者说了,她们以为皇位继承是什么,过家家呀?没有强大的势力作后盾,坐在那张椅子上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孝庄太后那般玲珑的手段,孤儿寡母都免不了被多尔衮所欺,这个世界不是谁都有她那般能耐呢。
林清越摇头笑笑,问道:“那京城现在谁在坐镇,怎么会传出陛下要驾崩的消息?”
轩辕朗宇问道:“你好像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一旦朕有个闪失,承昀也是有机会的。”
林清越眉目流转,看着轩辕朗宇笑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一旦陛下有个闪失,臣妾和承昀的性命都难以保全,何来机会?再说,陛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陛下都不担心,想必是心中已有打算,臣妾担忧,岂非杞人忧天?徒惹陛下笑话罢了。”
轩辕朗宇似乎很高兴听到这话,握住林清越的肩膀道:“你这么相信朕?朕以为……”
林清越忙道:“臣妾当然相信陛下,陛下是臣妾的夫君,承昀的父亲,是臣妾唯一的依靠,臣妾不相信陛下,还能相信谁?”
“你说的对,朕一直以为……你当初费尽心机将澈儿送出宫,交给他,也不愿他留在宫中做皇子,朕一直以为,你只相信他。”轩辕朗宇抱住她,声音只有两人听的见。
林清越心中怅然,也是低声柔软道:“澈儿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子,留在宫中难免尴尬。臣妾不过是希望他能像个平常人一样,平安一生。那时臣妾刚刚进宫,也不识得他人,唯有云中侯曾对臣妾有救命之恩,且甚喜澈儿。臣妾就想,让他收养澈儿,只要皇上不弃臣妾,纵是日后侯爷娶妻生子,也不能薄待了澈儿。只是当时澈儿的身份已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明面上让云中侯收养,难免又有什么流言蜚语,臣妾名声受损不说,平白损了陛下威名,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这件事一直是林清越心底的一个结,轩辕朗宇早就知晓此事,一直未曾开口过问。他不问,林清越自然也不好说,否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是他不说破,并不代表心中不会怀疑。她素日和洛辰风的来往在轩辕朗宇眼中早已不是秘密,他心中恐怕早已是疑心深种,要想完全解除他的怀疑是不可能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他才是她唯一能依靠和信任的人,不管这种信任是因为利益还是情感。基于这样的依靠和信任,她永远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来。
轩辕朗宇捧起她的脸,温声道:“朕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愿不愿意帮助朕?”
林清越心中一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刚刚那般温情,她也不能拒绝,再说他虽说的温和,恐怕也容不得她拒绝。她握住他的手,说道:“能帮得上陛下的忙,臣妾很高兴。只是,臣妾手无缚鸡之力,胸无点墨之才,恐怕只能帮陛下浪费粮食了。”说完,有不禁失笑:“不对,臣妾的饭量也不大,就是浪费粮食,也浪费不了多少。”
“淘气。”轩辕朗宇笑着啄了下她的嘴唇,将她抱在怀里,说道:“表哥无心仕途,离开慈圣宫,却没有回云中。眼下形势这般紧张,云中地处边关要塞,更需一可靠之人主持大局。爱妃可否帮朕与表哥说和一番,朕现在真的很需要他。”
林清越五指紧紧的攥着他垂在肩头的流苏,骨节都泛起了白色。天气真的冷了,这么点时间,她的嘴唇都感到冰凉的难以张开。仔细斟酌着语气道:“陛下言重了,云中侯与陛下兄弟情深,哪里需要臣妾一个小女子说和什么。不过陛下这么一说,臣妾也有些思念澈儿,原本准备了好些东西要送给他,可惜那些东西都落在慈圣宫了。对了,徐大人呢,他不是云中侯的姻亲吗?侯爷夫人是徐大人的掌上明珠,徐夫人与爱女分离日久,心中岂能不念?皇上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招侯爷夫人进京探亲?臣妾也可以见见澈儿,稍解思念。”
林清越知道,这番话很不厚道,可是除此之外,她又能怎么说,难道说我不帮?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能力帮忙,洛辰风对她是很好,但是男人之间的事情,女人做个点缀都是多余。再者,若是洛辰风若是真的因为她的说和,而去主持云中大局,落在眼前之人的眼中,她的罪过只怕更大。只是眼下这般局势,京城恐怕也是一团乱麻。
果然,轩辕朗宇拍拍她的肩膀,淡淡道:“爱妃真是善解人意。不过爱妃既然这般思念澈儿,不妨写封书信,朕派人去慈圣宫去趟慈圣宫,把爱妃准备的的东西一并送去,也免得爱妃念念不忘。”
林清越听得他话中有话,只做不知,微笑道:“好啊,臣妾谢陛下隆恩。”
“好了。爱妃要不要陪朕下去走走。”虽是问话,却已自顾转身下阶,似乎很笃定她不会拒绝。
当然,她确实不会拒绝,妻子可以拒绝丈夫,臣妾不能拒绝陛下。她疾步赶上,抓住他的手臂,娇笑道:“陛下慢点,臣妾可赶不上了。”
轩辕朗宇回过头,目光古怪。林清越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的自己上下打量一番,骤然醒悟,她这番打扮,岂能在人前与他亲昵?微微弯腰,退后半步,扶着他的手臂一步步走下石阶。就说这身衣服怪异,不男不女,可不就是这类型的角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