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越现在的心思真是五味陈杂。这短短三年不到,宫中已经是第三次清洗,而每一次的后宫清洗,都伴随着朝堂上的大洗牌。这轩辕朗宇到底要干什么,也太能折腾了吧。不过让林清越疑惑的是,赫勒的刺客怎么会出现在淑妃的宫中,更巧的是,偏偏就是在皇帝在淑妃宫中的时候行刺呢?
不管宫中如何风云变幻,林清越现在最头疼的是眼前的问题。看着身边熟睡的怡心,林清越心里尽然有些羡慕。小孩子真好,不管是多么不喜欢,多么不开心,一样的该吃吃,该睡睡。今日没有理会苏昊,又换了房间,可心里毕竟不踏实。怡心虽然是个孩子,可是她现在也只能留这个孩子陪她同寝,最起码也是一个大活人,壮壮胆也行。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鸵鸟,只想把头埋在沙子里,不闻不问。
一宿辗转,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林清越的眼睛一圈青色。她缓缓步回自己的寝室,学着苏昊的样子,拉了流苏带子。出乎意料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林清越不可思议的再拉,纹丝不动。她大惊失色,卷起床被,曲起双指轻轻扣着床板,声音浑厚全然不似中空。难道是她自己的幻觉,苏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来人,快来人啊!”林清越的声音带着凄厉,神经质一般大喊大叫,“快请孙御医。”她颓然靠在床头,双手抱头,双目茫然惊慌,没有焦距,似乎已经陷入了迷乱。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疾奔而至,孙云直接拨开众人走到她面前,也不顾行礼,直接拿起她的手臂诊脉。
“娘娘,您感觉怎么样?”
林清越眼皮都没有抬,她现在脑中一片混乱。孙云只得自作主张,对平安道:“安公公,娘娘需要安静,您让她们都退下吧,留下两个在外间听后吩咐就是。”
孙云是个御医,素日里也常来给林清越看诊,平安对他很熟悉,听他这么说,就留下连星和流月在外间伺候,自己留下搭把手。
孙云拿住银针,认穴扎针。一阵隐隐的刺痛盘随着一阵舒畅的感觉传遍全身,林清越渐渐平静下来,耳清目明。长长地舒口气,哑声道:“平安,你去给我泡点菊花茶。”
平安很识相的退出去,孙云不解道:“难道你连他也不相信吗?”
林清越张望了一下,答非所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似乎总是维持在一个平衡点,看似好转,却总是无法好转,也不会再继续恶化,巧妙的让她都感觉不可思议。
孙云神色淡定道:“娘娘多虑了,你的身体只需静养,不会有事。”
这话林清越听了不亚两个巴掌了,实在没什么新意。她有些不耐道:“到底需要静养多久?一年,两年,或者是一辈子?”
林清越素日里很少发脾气,现在声音尖锐,孙云反倒愣住了。
“对不起,我失态了。”林清越靠在软垫上,头向后仰,说不出的疲惫倦怠。“你下去吧,让平安进来。”
皇宫,云华殿中,皇帝随手翻阅着《韩非子》,一名黑衣人站在丈外,低头禀报。
“孙云怎么说?”
“回皇上,孙御医说,娘娘是受了惊吓,忧虑过度。从青峰山传回来的消息,娘娘现在已搬离原来的寝室,移居紫云阁,并且与怡心公主同居一室。”
“和怡心同居一室,这不合规矩吧。”皇帝眼色微沉,淡淡道。
“回皇上,青峰山地处京郊,素日没有宫规限制。现在宫中以娘娘为尊,怡心公主尚且年幼,娘娘躬身抚育,母道备至,并无不妥之处。”黑衣人始终保持着挺胸,低首的姿势,连声音都没有丝毫起伏。
皇帝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向云宫怎么样了?”
“回皇上,淑妃娘娘出事之后,向云宫并无任何动静。只是……”黑衣人停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什么?”皇帝眸光凝聚,冷声道。
“回皇上,只是外面传言,清妃娘娘行为不检点。被皇上送往青峰山后,与人有染。”
“荒谬。”皇帝脸色瞬间阴沉,“你速去查清,是何人放出这等谣言?”
“是。”
皇帝挥挥手,黑影一闪,不见踪迹。
来回转了两圈,皇帝扬声道:“来人,传旨。”
“娘娘,宫里来人了。”小太监匆匆禀报。
林清越和欧阳夫人莲池边看破败的莲花,突然听的此言,一时反应不过来,茫然道:“宫里?”
还是欧阳夫人镇定自若的吩咐摆香案,给林清越梳洗换装,匆匆忙忙的回栖霞殿。出乎意料的,来的竟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小安子。这让林清越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要做出一副感恩涕零的样子。
小安子笑道:“娘娘万安,皇上心中惦念娘娘,特命奴才来看望娘娘。”
林清越搞不清楚状况,只得笑道:“辛苦公公了,流月,请公公坐。”
小安子正襟危坐,笑道:“奴才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娘娘。”
“哦?”林清越挑眉笑道,“什么好消息?”
“回娘娘,皇上已经下诏,从今往后,三皇子、怡心公主由娘娘抚养。三皇子的名字也定下来了,赐名承昀。”
林清越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失声道:“此话当真?”猛然意识到失态,赶紧收敛神色,却遏制不住心底的狂跳。
这确实是天大的喜事。自古以来,宫廷中的女人最可靠的保障,就是儿子。这一点,林清越一开始就很明白。虽然自古无情地王家,皇帝的儿子如果当不了皇帝,结局堪忧。可是如果皇帝的女人如果没有儿子,十之八九结局不怎么样。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单靠恩宠,不会太长久了。要想以后过得好一点,生个儿子是最直接的办法。但是依照皇帝目前对她的态度,加上她的身体状况,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完成的任务。没想到瞌睡就来了枕头,虽说是养子,可生母不详,又是这么小的娃,和亲生也没什么两样
林清越按耐住心中的激动,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容灿烂道:“这还得多谢公公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公公笑纳。”
“奴才谢娘娘赏赐。“小安子笑容满面的接过白玉盘,递给身后的小太监,笑道:“娘娘,眼瞅着就到七月了,娘娘有什么要奴才带给皇上的吗?”
七月,没见过这里的人过情人节啊?林清越明显转不过弯来,欧阳夫人插话道:“是啊,眼看陛下的生辰就要到了。娘娘前几日不是还说要给陛下绣个锦囊,说不知该挑什么花色好呢?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帮忙看看什么花色好。”
林清越恍然大悟,迭声道:“是啊,本宫看了很多花色,总觉得配不上皇上,公公来得正好,帮本宫看看。”心中却在暗暗叫苦,绣锦囊?我的娘啊,亏你想的出来。就我那手艺,还不让后宫笑话?
欧阳夫人也是急智,七月初八乃是皇上生辰。虽说远在离宫,这个便宜女儿总不会将这样的日子忘了吧。可是看她刚才那样子,哪是忘了,分明就是半点都不知道。急忙之下,只得说出那番话来。在她看来,要找什么新奇稀罕的礼物已经来不及了,不若就绣个锦囊。算不上贵重,总也是一番心意。她自然没有想到,林清越对绣工生疏的很。其实也不怪她,这个时代,绣工是女子必备的技能之一,林清越也不像是穷苦人家出生,绣活总不会太差劲。
“那敢情好。”小安子笑得一脸灿烂,“那奴才就帮娘娘看看。娘娘也不必着急,重要的是心意。可别累坏了身子。”
林清越干笑两声,让流月拿出花线挑选。小安子倒是很快就挑出了黑,黄,红,蓝四色,都是极正统凝重的颜色。
“娘娘,下月中旬皇上打算前往西山秋狩,娘娘和三皇子与怡心公主早作准备。”小安子陪笑道,显然她三人已是内定的随驾人员了。
小安子把旨意传达完,又说了一会儿话。太阳已经偏西,才告辞而去。欧阳夫人陪着林清越,看面前摆着的御赐之物,面带笑容:“看来,皇上还没有忘记你。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你以后一定要越发小心谨慎。现在你也是有皇子公主的人了,就算你不去招惹是非,是非也会找上你的。”
林清越拿起一个珊瑚串子绞着,不明所以道:“母亲,后宫嫔妃收养皇子公主,皇帝不正式下旨吗?怎么会只传口谕?”
“我也纳闷呢。按说收养皇子公主也是事关重大,岂能这般随意?要不是安公公是跟随皇帝身边多年的老人,我都以为这是假传圣旨呢。虽说这是看起来对你是百里无一害,你还是多留个心眼。帝王心思,天堂地狱,不过一念之间。你千万要记得,所谓伴君如伴虎,千万不要大意。”欧阳夫人神色凝重,谆谆教诲。
林清越点点头,这帝王心思,她已经领教过一回了。
林清越骤然起身跪下,恳切道:“还请母亲教我。”心里明白,终究是在红旗下长大的,无法想象政治的黑暗,女人勾心斗角的残酷手段,只能龟缩这里,远远避开。可是现在她有怡心,有承昀,她已经无能失去了她的亲身骨肉,曾经相依为命的澈儿也无法相见,难道还要再走以前的老路,再次失去怡心和承昀吗?如果老天爷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她不停的失去,那么总是逆天改命,万劫不复,她也要与天斗一斗。
欧阳夫人出身贵族,自由见惯了大家族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单凭她无子嗣还能稳居正妻的位置,林清越绝对不会认为她是个简单人物。有这母子的名分,她们就是一条身上的蚂蚱,利益相关,联盟才会可靠。所以欧阳夫人是她学会这个社会女人生存,宫廷生存最好的老师。